楼外自是雨水飘摆而下,无数雨点从屋檐聚到末处,一线银光,倒挂垂下,连绵若长针贯孔,周遭雨幕更是声声落地,坠到窗棂外头的古旧风铃上,老铜挂水,铜绿倒是显得比平时里翠生鲜活,随风东西来去,悠悠复响。
两位老僧并未闭住窗棂,而是借起春深凉风习习,落子听雨。
“说同你对弈没劲,果真是没劲。”仍旧是那位岁数更大些的僧人愤愤不已,手头棋子起落数度,仍旧未曾落子,念叨不已,“怪事,分明你我都是多年未曾研究过棋谱,为何如今同你手谈,更是叫逼得进退不得,境况还不及前些年,好歹能冲杀一番,今儿个怎的偏偏不灵了?”
而对面那位面色灰败,如今却缓和许多的老僧却轻轻一笑,“师兄,草莽棋路自是极好,讲究个从心所欲,向来不收约束,但遇上只守不攻的棋招,便有些猛虎过溪的意思,有处下足,但要凭爪牙粗尾断水,那难得很。”
果真如同不惠所言,棋盘之上黑白子搅乱为一处,先行黑子虽处处紧逼,却被白子兜入连气,攻势尽数化为无形,反倒如没泥潭,瞧着便是极为狼狈。
〵“话说回来,咱钟台寺宝物已然露相,师兄就不担心同属佛门的山门前来讨要?”不惠见老住持迟迟不落子,便先行开口问询,“毕竟是佛门七妙,分量过重,引得不少佛徒做错事,亦是在情理之中。”
“我钟台古刹传下的宝物,他们讨要个棒槌,”老住持直哼哼,单手垂下,不着痕迹地挪了枚白子,继续道,“以往说什么天下佛门皆一家,怎么又绝口不提了?非要搁在大庙里才叫佛门七宝?荒唐。”
不惠默默抹了把面皮,抿嘴道,“下回甭含着茶水说话,况且真要是棋术不精,自行悔两步就是了,何苦遮遮掩掩,好歹是寺里的住持,平常注意些言行是好事。”
老住持咳嗽两声,“不下了不下了,没劲,跟你下棋憋屈的紧,有力没处使,还不如抽空商量点正事。”
“师兄请讲,师弟听着呢。”不惠端坐在蒲团上,突然想起来好像许多许多年月之前,也是这座古刹之中,老树下头盘腿坐着位不穿鞋的小和尚,摇头晃脑,有板有眼地教训一个年纪更小的小和尚。
不过教得非是佛法经文,更不是什么佛理推敲,而是如何同人揍架,赢面更大。
甲子岁月,譬如风前古铃所蒙微尘,匆匆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