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仲很是有些不知所措,双眉拧紧朝那三道门看去,径直走到头一扇面前放有马匹鱼儿金塑的桌案,挠挠发髻左右观瞧一阵,却是许久不曾瞧出门道来,倒是有心占去些便宜,将这两枚看似便相当值钱的物件收入囊中,不过仔细想过一阵,还是摇头叹气,未曾伸手。虽说是不知谁人搁置在此,但也算有主的物件,更何况这三道木门前所放物件并不相同,凭云仲想来,大抵便是依这三道门前的物件择选,倘若是不假思索,没准便是自断后路,再想找寻出条坦途,多半要再耗费许多周章。
递出一刀的黄须汉,大抵也正是那位走云川上的黄须翁,既是如此,也无甚道理要害自个儿,既是劈出条极深极深的沟壑来,便不妨沿路而去,权当是尝试一番。
南公山山巅。
盛夏时热潮尚未褪去,反而是连番倾盆雨,浇到深山之中,蒸腾至起,怎么都觉得通体潮气奇重,尚不如日头高悬晒得面皮生红,不过这话搁在无雨时,大抵又是会怪罪天公,为何多日不落雨,也不知是家中代代相传,还是生来天赋异禀,从幼时里许多人都晓得理要占全,利要攥紧这等事,前朝今世,总是难有变改。
立身山巅上的吴霜今日难得拾掇拾掇屋舍,却是由打衣物里头翻出一枚铜钱,仔细回想多半日,才是想起当初由小镇中离去前夕,那位枯瘦身高的先生曾经冒挨自家夫人敲后脑的严苛家法,送给自个儿三枚铜钱,当初被那位使大戟的五绝偷袭得手,用去一枚,云仲走江湖时身负重创,再用去一枚,唯独剩下这一枚,安安稳稳躺到吴霜手心之中,显得相当古旧。
近来山间无人,颜贾清更是指望不上,终日忙着山下学堂中指点学生,偶尔早归,也是总要将自个儿喝得酩酊大醉,早早歇下,似乎少了那尾黄龙,颜贾清酒量也是与日俱减,已然是萎靡到还未等吴霜起兴,便已是醉倒。
大概也是出于此,吴霜近日以来时常是不由自主想起些旧事,尤其是端详这枚铜钱,总能想起那位穷酸教书先生的一张老脸来。
那穷酸先生曾说,早年间游历世间,见过许多至善美景,或是圣贤提碑的文章,可年岁渐长,总是记性差了些许,每每想来都是有些含糊,不过却唯独有一件事,记得最是清楚分明。
说上齐以西同齐陵相接的地界,曾有位小吏,乃至算不得官衙中人,不过是看守此地一处名声不小的大湖,之所以能求得此职,亦是因当年寒窗苦读,去到京城当中老鱼湖对过两句飞花令,才是受赏来此,俸禄不高,但亦可得温饱。恰逢周可法前去此地游赏,同那小吏交谈一阵,倒是觉得这年岁不大的小吏,腹中文墨不浅,原本想在离去的时节,再交谈几回,可隔日却是听闻这位小吏险些教人打断双腿,已是难以下地。
京城中世家子新谋了官职,前去湖中游玩,却因将许多杂物抛入湖中,才是引得那小吏出口制止,当即便是教随行家丁打得头破血流,下手极其阴狠,但畏于权势,周遭无人胆敢上前阻拦,生生打断数条骨头,才是扔到岸边。
那世家公子说,区区小民,只识书卷竹简,如何对上两句飞花,也配取俸禄?
那位世家公子来时,五花良马,侍女穿绸。
那位寒窗苦读多年得小吏从领俸禄起,足足耗费五六载时日,才是令家中双亲迁入处寻常宅院,乃至比不得富庶地界的寻常百姓。
公子富贵权重,青楼一夜花酒钱便足够小吏数载忙碌,小吏从也没享过那公子的富贵,更也不曾做过那公子的拦路虎,可饶是如此,那位公子依旧要令手下人毒打一通小吏,将本就不多的微薄脸面踩得细碎。
立身山巅的吴霜回头看了眼南公山山腹,又看了看掌心里的铜钱,缓闭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