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事态勉强控制住后,她就不可避免地开始担心林明晰。
国公府的死局不论换谁来评,都只能是说一句死有余辜咎由自取。
可这世上总有看不清不愿正视自己错失的糊涂人,也不乏习惯性把所有的不幸和过失都推脱到旁人身上,不惜代价想用旁人的鲜血来掩盖自己愚蠢的恶人。
皇后为国公府颠覆一事迁怒苏沅,甚至不惜想要苏沅的命。
她又怎会放过林明晰?
可苏沅不敢也不能去打听。
她只能坐在这里等着林明晰回来,在等待的每一刻都忍不住去想林明晰会不会遇上不可预知的危险,会不会遭遇什么危及生命的麻烦。
不过一夜的功夫,她的脑中就前后转过了百八十种惨无人道的花样死法,一合上眼就能看到林明晰浑身是血地对着自己笑。
她明知此时不可轻举妄动,可内心的煎熬却浓烈到寸刻难安的地步。
要是天亮了林明晰还没回来,她大概就真的要控制不住了。
察觉到苏沅的颤抖,林明晰闭上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双手扶住苏沅的腰把她揽在怀里抱好,坐在床边用额头轻又依恋地在她的鼻尖上蹭了蹭,哑声说:“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没事儿了,别怕。”
苏沅惊魂未定地把脸埋在他胸口用力压了压,吸了吸鼻子也不说话。
林明晰面露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顶,低低地说:“宫里出了点儿事儿,皇后娘娘薨了,再过半个时辰消息就会传出来,届时你和岳母都要入宫去举丧哭灵以示哀思,我跟你一道同去,但是臣子和命妇不在一处,你切记遇事要冷静,不可多生事端。”
“若是有人问起昨夜府上的乱象,你只管说是有一伙儿流窜至此的匪人闯入作乱,绝对不可多说,记住了吗?”
苏沅心中本有猜测。
听到林明晰这话,眼中顿时就多了一抹明悟。
她默了一会儿才闷声说:“我晓得轻重,不会多嘴的。”
“只是……”
她难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苦涩道:“只是一想到你官越来越大,咱家遇上的各种大小意外就越来越多,心里总有几分后怕。”
树大招风,这是亘古不变的老理。
林明晰仕途坦荡,身上凝聚的光环越多,随之而来汇聚到他身上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就会越多。
虽说猪壮了不怕刀,可刀锋落到身上,那也是会疼会死的。
生来为人,又有无数牵绊挂着心牵着脚,怎会有不怕的时候?
自回到盛京后,所有人都在夸赞林明晰的万里锦绣前程,说他未来不可限量,可这种烈火烹油的架势,却让苏沅发自内心地感到惶然。
随着时间越长,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就愈发浓重。
苏沅看似什么都不多想,也什么都不说,可实际上却在暗地里收整手中的线。
她在竭力把自己的生意和皇上做的交易分割清楚,不动声色地把手中多出来的权利都交出去,想扫出一片可退之地。
以免来日真的到了再不可进的那一步会走投无路。
可这些话她从未对林明晰说过。
她也不想用自己的想法来绑架林明晰。
察觉到林明晰的沉默,苏沅意识到自己是失言了,有些无措地顿了下,掩饰情绪似的搓了搓鼻子,闷着嗓子说:“我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你……”
“沅沅。”
林明晰突然握住苏沅发凉的手,珍而又珍地低头在她的指尖轻轻一吻,轻轻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十年。”
“再给我十年。”
“我心有建社稷之念,恐余生不足,但十年足矣。”
“咱们再在盛京待十年,等我把想做的事儿做得差不多了,我就辞官带着你找个山清水秀的清净之地好好过日子,我保证自己会小心,也一定不会再惹你担心了,好不好?”
苏沅猝然抬头看向他的双眼,极力想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可也只是勉强抽动了一下。
“你舍得?”
林明晰洒然轻笑:“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男子汉大丈夫,学成文武艺当报帝王家,可也当有功成身退的那一日。”
“我现在不能走也不想走,是因为我还有想做的事儿没能做好,但是十年够了。”
等他把心中的抱负理想全都一一实现,剩下的漫长余生就都该是属于苏沅和他自己的。
这也是他一开始就想好了的。
他紧了紧双手抱住苏沅,低头在她的肩上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含笑道:“圣人总说为民计不可念生死,不可想退路,也不当存私心。”
“可我生来就是凡夫俗子,大约是无缘领会圣人箴言,也没那样的慧根。”
“等到万民皆安之时,这太平盛世也该有我的一席之地,就算是圣人也是不能怪我的。”
“你再耐心等等我,我保证,那一日不会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