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滑落千层岩石的水滴沁含了太多杂念,就这般毫无征兆地滴到了司无眷的心底,她封存好的心顿时被北玄这句话给捅破了,那道隔膜,是比宣纸还要薄弱的。
“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有想过告诉北玄,可真正到了要说的时候,她才发现难以开口。
那段薄弱的,不堪一击的暗暗相思,如此可笑的过往,又如何说。
北玄沉静地看着她,眸子里的光点忽明忽暗,他也隐瞒了一些事,一些他不能说的事,可,现在若是不说,他便永远不安,永远也没法靠近她。
“阿眷,你可知千阎灵佩,在三界独一无二……”再次提及千阎,北玄脸上又浮上了一抹悲伤,他剑眉起蹙,似是想起了曾经,那个伟岸英勇的男人指着他腰间的千阎告诉他,那是他的护身符。
司无眷有些不明所以,她已经不止一次告诉北玄,那块玉佩是她从记事起便戴在身上的东西,那时还只是个幼女,玉佩从未离身,不可能是他口中的千阎。
“玉佩,我一直戴着,怎会是你的千阎?”司无眷鼓着双眼,一双明亮的杏眼还闪烁着些许微光。
“不,千阎世间仅此一块,乃是忘川轮回道底数万乌沙提取淬炼出的神物,夹杂了万千无法转世轮回的孤魂执念,阿眷,千阎它……是能够隔绝天眼,隔绝世间生灵之气的神物,有它在,我跟着你,所以才不会被敌人发现。”
今日他跟着她来到地牢,本只想和往常默默跟在她身后那般等她出来,却不想,那些旨在要他性命的人,竟就这么找到了他,从入蛮荒开始,他们就找到了,只是有其他人在,所以他们俩迟迟没有出现,也是今夜,他们终对他下手了。
“北玄,你……”司无眷听得有些恍惚,她从小戴着的玉佩,那个人送给她的玉佩,怎会是千阎,她不信,可北玄从未骗过她,性命攸关的时,他又怎会开玩笑。“可是,我从小就戴着那块玉佩……”司无眷低声呢喃,她没有再询问北玄的话,北玄幽幽看着她,不知说什么。
一把将司无眷抱住,北玄将下巴抵到她的头顶,四指揉进她的发缕,“我还记得……”他兀自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谈及你的名字,那时,看到你的眼神,我后悔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声对不起,可是那时,我每想靠近你一步,你就推开我一步。”
“仙师他跟我说了,让我不要问你的过往,我就猜啊,阿眷是不是和我一样,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在失去至亲时他的那种无助和悲痛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忘记,而司无眷,她就像一个太阳,将什么都照得很亮,可到底是有些阴暗的地方,她伪装得很好。
司无眷轻轻推开北玄,再看时,眼里已经有了些许湿润,“挺奇怪的,在你面前,我想他时竟没有三年前那般难受了。”
北玄怔愣:“他?”
司无眷点头,低声细说道:“我从记事起,就一直跟着一个……白净胜莲,谪仙一样的人,他,是我的第一个师傅。”
“陌衍。”
黑暗包围了一切,很小的时候,她总在梦里听到兵刃触击的声音,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哀嚎,以及……砰,砰,砰直跳的声音。
这许是心跳声吧,她还小,她不懂得,只知道,这声音听上去让她好安心。
再后来,她便没在听到这道声音了。
不知过了几许,她又能从这黑暗中听到几声雀跃,有流水声,还有琴声,渐渐地,她便忘记了最开始的声音,有时,除了这些,隐隐还有一道清冷却动听的男子之声在在身旁响起,还未睁眼,司无眷就喜欢了这道声音了。
第一次睁开眼睛时,她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碎开,她的头顶处射入了一道光芒,随着黑暗的崩塌,光芒涌入了她的眼中,这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可尽管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光芒的存在。
哒哒哒,有脚步声走近,她试探的睁开眼睛,慢慢适应这光芒,足足过了一刻钟,她才能将眼睛完全睁开。
那时她的手胖胖的,像一节一节的莲藕,放下小肉胳膊,她睁大了眼睛探视周围,她小小的,周围确实有一些不规则的东西碎了,破碎一地,她的身后是墙,而眼前,却是一张极好看的男人的脸。
见着他,她只觉如此的亲切,小小的脑袋思考片刻,她向着男人张开了双臂,试探地唤他:“爹……爹爹?”
“我不是你爹爹。”男人不仅脸好看,连声音都那般的好听,她记得这道声音盲目黑暗之时,就是这道声音陪着她的,可他不是自己的爹爹,她听了,心里有些许失落,又放下小肉手,她的眼睛似黑葡萄般大,水灵转了一圈,又听他说道:“叫我师傅吧。”
司无眷很懵懂,初时记忆便也就和他的这场相遇,而后,她好像忘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她的师傅是个孤傲不群,人人仰慕的修仙者,年少有为,顶着英俊绝世的容颜,却已是修仙界难有敌手的存在,他只是一弹指,便能除去一直非常厉害的妖魔,所有女子都倾慕他,他却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当然,除了她这个小徒弟。
可能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他陌衍叫她徒弟,就这么叫了四年,无眷这个名字,是她询问了好久好久,他才赐予她的,他说:“人间苦楚,世道薄凉,唤你无眷,只愿你这一生无思无念,无忧无虑。”
听别人说,修仙之人都不会老,有些人不信,可她司无眷却是非常的信,她的师傅,从她记事起一直到她慢慢长大,他都好像没有变过,他最爱穿白色的衣服,时常戴着玉冠,腰上有着一个个圆圆的玉环所连成的腰带,走路时会有清脆的玉响。
陌衍时常带她走南闯北,一路除妖,还有一事,便是他会和世间很多很厉害的比试切磋,陌衍很厉害,可作为他的徒弟,陌衍却不喜教她修炼,她自己想要修炼时,陌衍都会生气好几天,直到后来,她也没再修炼,更没有将自己察觉到的灵力告诉他,就这么,一直到他离开。
司无眷寻过他,和司邢去过很多地方,可都没有再见过他,人人听说过陌衍的名字,却难见着他本人,所以,就算他去了哪里,也不会有过多的人知道。
“他既已离开,又为何寻他?”北玄的声音很冷,与那寒风一同拂过她的耳畔。
司无眷惨然一笑,沉声道:“我一直以为我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后来才知道,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早就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或许,对陌衍来说,她司无眷就是一个累赘吧,自她十一岁起,他就开始独自出去,时常避着她了,那时,她是感觉得出的。
北玄幽静许久,他眼里一直是那无边的凄凉,良久,他问:“阿眷……留着千阎,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