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经是早晨八点,乘着太阳还没升起来,杨启抓过件T恤往身上一套就匆匆下楼吃早点去。
出了小区没走几步就是一溜儿小饭店,多是一开间门面的夫妻老婆店,一个收钱、擦桌子,另一个忙后厨,最多再雇个小工,负责洗碗或者在不忙的时候送个外卖。
从早晨六点开始卖早饭一直要做到晚上十一点的夜宵档,赚得不少但都是辛苦钱。
开的时间长了和小区的居民也都熟悉,类似杨家这种懒得做饭的,就把这些小饭店当场了食堂。
“老板,来一碗大排冷面。”杨启踱进“小王饭店”店堂。
这店的店龄说起来和杨启年纪都差不多,饭店老板现在也从小王变成了老王。
“噢。”
“嗯?”杨启觉得奇怪,老王四十上下的年纪,特别会做人,每次见他们都热情相迎,加上菜肴干净美味,一来二去双方熟的不得了,没事就聊几句,偶尔还送点菜或者老板喝酒的时候也给杨关倒一杯。
今天这气氛着实反常。
“大概,心里气不顺吧。”
杨启也不多问,挑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
抽出一双筷子等着冷面上桌。
“老板,不对啊,我要的浇头是,你这个是三丝啊……”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我马上给你添三丝,这个大排算我请你的。”
说完冲着厨房里用家乡话一顿狂吼,估计是在责备老板娘做事心不在焉。
“好了,好了,一样的,一样的,别让老板娘再弄了,反正一样吃。”杨启见了觉得很不好意思,不就是一碗面么,害得人家夫妻拌嘴。
不料,后厨却传来了老板娘的哭声。
老板顿时又冲着后厨大骂,这回说的却是普通话,意思是再这么嚎下去也没用,赶走了客人,以后吃什么?
老板娘杨启也认识,年纪和老板差不多,不漂亮,但一看就特别贤惠持家,两人一起辛辛苦苦的维持这个小店,很是不容易。
日常感情也不错,没有你侬我侬的小资浪漫,但从两人相互抢着干活就能看出,这实在是一对相当幸福的夫妻。
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老板,消消气,大家都是邻居,这面真不是什么事情。何必火气那么大呢?”
“哎……”
老板听到这话,嘴唇动了几下,“哎……”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这时候,老板娘眼眶红红的端着一只搪瓷碟子出来,里面放着一块大排递给杨启。
“哎呦,哎呦,老板娘,真不好意思,等会一块儿算钱……”
“没事的,这是我自己走神。”老板娘平日也是一个泼辣的性格,惹急了敢拿菜刀追着收保护费的流氓跑出三条街。
怎么今天这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我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么多年了,从没见过你们两夫妻这副样子啊?是不是碰到麻烦了?前天那伙收保护费的又来骚扰你们了?行,我等会和我哥们说一声,他老子是市局的。”
“小杨,谢谢你,但不是这个事情……”老板闷声闷气的回答。
“那,到低是?”杨启更好奇了。
“哎,小杨你是读书人,见多识广,就麻烦你跟我来看看吧。”老板娘满脸的过意不去。
“你别麻烦人家,何况这个事情……”老板又闷头说了一句,还狠狠的瞪了老板娘一眼。
“没事,没事,我看看再说……”杨启觉得事情太反常,往常只有老板娘骂老板的份儿,今天怎么都反过来了?
翻身农奴把歌唱,气管炎瞬间迁跃为大男人了?
这不符合申城一贯的社会大环境啊。
“老板替我拿个罩子把冷面罩上,别让苍蝇叮了啊。”
从店堂穿过厨房,再拐俩弯就是这家人的日常居所。
“我操!”一进去,杨启顿时寒毛都竖起来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对着门站着。
这是两夫妻的独生子,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平时仗着嘴甜没少骗杨启的给他买糖吃。
然而此刻这小家伙的状态,却让人有点头皮发麻。
原本滴溜溜转的大眼睛一点神采都没有,只剩下空洞和漠然,这样的眼神杨启之前也见过,是在去敬老院学**时,看到那些卧床多年,浑身插满管子的风中残烛所特有的眼神-完全没有生命的活力和对生活的热爱,瞳孔完全被麻木和认命所占据。
小家伙叫王郎,平时见到杨启就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现在只是嘴角歪歪,像是打了个招呼,只是配上他空洞的眼神和丝毫不动的面部肌肉,在这光照不足的小屋里显得特别诡异,杨启觉得那更像是一种冷笑。
忽然,王郎仿佛被按下了某种按键,整个人呈现出让杨启瘆得慌的姿态来。
双肩忽然耸起,随即又放下,动作冰冷机械,全然不见生物运动所有流畅感,倒像是工厂中的机械构件运动,之后手臂也往上提起,肩部、肘部、腕部开始活动起来,忽上忽下,
“这,这……”
“嘶……”杨启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王朗似乎成为一具提线木偶,此刻正在进行着独特的表演。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板娘没顾得上回答,走上前去蹲下轻轻抱住儿子,“朗朗是妈妈啊,你听得到妈妈说话嘛?朗朗?朗朗?”声音颤抖而无力,甚至还有一丝硬装出来的轻松语调。
王朗脑袋搁在老板娘肩上,此刻正瞪着眼睛盯着杨启,二人视线相对,杨启别说背上就是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老板娘试图通过安抚来缓解他这种诡异的的肌肉关节运动。
果然,被母亲抱住后,王朗的动作幅度逐渐减小,眼神也再是那样吓人。
老板娘见状,慢慢站了起来,搀着孩子让他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小胖子,糖吃么?”杨启一拍脑袋,随手摸出一卷荷氏润喉糖来。
这是他和王朗共同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