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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历劫七

“好,都听小姐的,那小姐您好好休息,若是有事的话,就一定要再叫奴婢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响动,显然是蓉儿在出去时顺手把门带上了,但久久却仍是窝在锦被里没有出来。她在里面认真思考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俨然全是围绕着报恩二字。

其实,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晓得自己实非乔家亲生骨肉这回事了。彼时,她娘身怀有孕,她爹高兴得不得了,自然她也很高兴,无比期盼她娘亲肚中的弟弟或妹妹早日出来陪她。为此,她还笨拙地缝了一条小手绢,预备送给未来的弟弟或妹妹做见面礼。后来,当小手绢完工之时,她紧握着小手绢满怀欣喜地跑到她爹娘房间,却听到里面传出这样的对话。

“梅娘,我听老一辈们说,养子或养女会给收养他们的夫妇带来福气,咱们先前一直无子,可自收养了久儿后你就有了身孕了,你说,这是不是久儿给咱们带来的福气啊?”

阮梅娘幸福地抚着肚子。

“那当然了,久儿可是咱们家的小福星呢!”

想了想,叮嘱乔绍忠。

“对了,相公,有件事我可得先跟你说清啊!你千万不能因为咱们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血,就嫌弃久儿是你捡回来的,就不疼久儿了,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发现你偏爱肚里这小的,而不善待咱们家久儿。倘若真被我说中的话,那你就等着我把这两个孩子都带回娘家,让她们全都不叫你爹,让你此生一个孩子都见不着,叫你个孤老头自己在这将军府里呆着。”

乔绍忠哈哈大笑。

“梅娘你真是多虑了,为夫怎会如此?你若是不提,为夫早就不记得久儿是在门外捡回来的了,为夫只记得,久儿进我乔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是我乔家真真正正的亲生骨血,是我乔绍忠的第一个亲生女儿,无论我们未来还会有多少孩子,也断不会减少半分我对久儿的疼爱。”

阮梅娘这才安心踏实了。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谁都不要再提及此事了,只记得,久儿和老二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宝贝,我们定要一视同仁就行了。”

忽地惊喜道:

“诶!相公,老二他在里面踢我呢!”

乔绍忠十分雀跃。

“啊?真的?来,让我也摸摸。”

时年,久久虽然仅才只有五岁,却也明白捡回来和收养是为何意,且她也不是没听到她爹娘谈话间信誓旦旦的承诺,可她就是莫名害怕她爹娘也有背约负盟的一天,当下,便惶恐不安地冲进屋去,伏在阮梅娘的膝上嚎啕大哭,还吓得乔绍忠登时将她抱进怀里,忧心道:

“呦!宝贝女儿,你这是怎么了?”

阮梅娘也怜惜地给久久擦着眼泪。

“是啊!久儿怎么了?跟娘说说好不好?”

久久张嘴欲问。

“我……”

然话到嘴边却发现,她根本不敢问明她是不是真非她爹娘亲生的孩子?也不敢问明是不是她爹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再对她好或是不要她了?她只觉自己委实不能接受失去一双爹娘又被赶出家门的后果,于是,年幼的她竟头一次变得敏感自私起来,自认为只要她装作没听过也不拆穿这件事,那她所拥有的一切幸福就都不会消散,便真就将她所知道的真相全部硬吞回到肚子里去,伸出被扎了好几个针眼的小指头,调转话锋哭道:

“手疼!”

乔绍忠与阮梅娘挨个检查久久软乎乎的小手指头。

“怎么了?怎么突然间手疼了?”

“对啊,你是磕到了还是怎么弄的?告诉娘,娘给你报仇去。”

久久抽抽噎噎地把被她握得皱巴的小手绢展开。

“就是给弟弟或妹妹缝手绢时扎的,那个针都不听话,总是扎到手里,扎得可疼了。”

阮梅娘可心疼了,轻揉着久久的小手指头。

“真真是可怜我宝贝女儿了,来,娘给亲一亲,亲一亲就不会疼了。”

对着久久手指头猛亲了好几下,末了,问道:

“还疼吗?”

久久破涕为笑。

“不疼了。”

举起手绢。

“看,我绣的。”

指着上面的绣样,带着小孩子哭后特有的浓重鼻音道:

“这把剑代表爹爹,这枝梅花是娘亲,我喜欢小狗,就又绣了一条小白狗当作我,可是我不知道还没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喜欢什么,就只能等以后弟弟或妹妹告诉我了我再补上。但是,我现在绣的这三个好不好看?”

帕上的绣样歪歪扭扭,诚然算不上十分好看,然这心意难能可贵,乔绍忠还是夸道:

“嗯,好看,只要是我丫头绣的,那就都好看。”

久久脸上还挂着未风干的泪痕,嘴角露出一个被夸后的腼腆笑容,她默了半晌,反手紧紧地搂住乔绍丰的脖子。

“爹,娘,我今天不想自己睡了,我想跟你们一起睡,可不可以?”

从前,久久也有和乔绍忠阮梅娘同睡的时候,但向来都是以耍赖撒娇的方式死赖在这,从不想这会不会令她爹娘心生不满,可如今,她却不敢照从前那样做了。她想她从今以后,做什么事都理应以懂事讨好为先,否则,若是将来遭受到乔家夫妇的厌弃,那等待她的,就只有失去她在意的家和流浪街头了。因此,她才会有此次征求他们意见的这一问。

然而,乔绍忠没多想久久心里竟隐藏了这么多的心事,他还当久久是小大人般地觉得自己长大了,想依赖父母同父母一起睡,却又害羞于别人笑话她,才会发此一问,便刮了刮久久的小鼻子,稳定久久的心。

“当然可以了,你今天就睡在这里,爹娘给你讲故事听。”

那一夜,久久睡在乔绍忠和阮梅娘中间,耳听着睡前小故事,阂眼假装自己睡得很熟很香的模样,心中却在暗自向老天爷发愿。她跟老天爷说,她不奢望她爹娘日后还能像从前一样纵容她宠惯她,她也不介意她爹娘会更重视他们自己的亲生孩子,只要她爹娘能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和在乎,她就都会心满意足。她会在以后孝顺好爹娘,帮爹娘照顾好弟弟妹妹,只求老天爷大发慈悲,不要夺走她所钟爱的一切。

或许,这样的祈盼在旁人眼里是那么的幼稚可笑,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讲,这已经算得上是无比的虔诚了。但,世间万事难如人意,到头来,阮梅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因为久久而不慎小产了。

那是久久染上伤寒的一个夜晚,乔绍忠与府内奴仆精心照料,却仍抵不过久久高烧不退的现实。阮梅娘挺着个极不方便的大肚子,于自己的房间来回踱步不止,最终在急不可耐之下,出言吩咐婢女扶她去瞧瞧状况。本身,久久闺房里的一干人等端药的端药换冷水的换冷水,忙得是焦头烂额,偏阮梅娘还在这时候急吼吼地往里进,这不偏不倚的,就正和一个要出去换冷水的婢女迎头相撞了。

当时,身子颇重的阮梅娘就被撞了一个跟头,加之她原本的胎象就不稳,今晚还持续地忧心如焚,肚子里的孩子便就没能保住。不过,亏得久久幸运,一条小命完好地留了下来,但自打醒来后得知阮梅娘因她而失了肚里的孩子,就顿时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与自责当中,战战兢兢地跑到她爹娘房间,卖乖地安慰她娘道:

“娘,您不要伤心,您还有我呢,我会好好陪您孝敬您的。”

阮梅娘不是不伤心自己的孩子没了,可说白了,也是她自己不注意才造成这样的后果,她权当是自己和这未出世的孩子无缘,是万不可能会赖到久久身上的,便一把将久久搂进怀里,回久久说:

“是啊!娘还有你,有你就够了。”

当天,她寸步不离地在床上陪伴阮梅娘许久,一直到夜里,她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处于一种迷迷糊糊马上要睡着的状态了,却忽地听到阮梅娘说出这样一番话。

“原想着能给久儿添个弟弟,好在咱们百年之后替咱们继续守护久儿,免得久儿未来不幸在婆家受欺负,没人能够帮她出头;再不济,也想着是个妹妹,即便出不了头,也能在久儿伤心难过时陪久儿说说体己话,可现在看来,到底是不能了。”

乔绍忠的声音继而响起。

“瞧你说的,像咱们两个明日就要与世长辞了一样,咱们啊,还有很多时日可以陪着久儿呢,你就放宽心吧!再说了,久儿可是咱们家的小福星,肯定还会给咱们家带来好运,你肯定还会再怀有身孕的。届时就按你所想,咱们多给久儿添几个弟弟,看久儿未来的婆家还哪敢欺负咱们久儿。”

替阮梅娘和久久往上拽了拽被子。

“现在,你就不要过于操心这些没影的事了,大夫都说了,你得好好休养才能尽快恢复,快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嗯,听你的,睡吧。”

灯被吹熄了,卧房一片漆黑,久久虽未睁开眼睛,可也已然清醒了。说实话,在她明了自己不是乔家的亲生女儿后,她便无时无刻不在觉得,她爹娘对她的好都是出于怜悯她,就连阮梅娘因她之故小产而对她的不怪罪,她也曾以为是她爹娘的无奈之举罢了,背后少不得还是会埋怨她几分。可自方才,当她真真切切听到她爹娘的对话,她适才大彻大悟到她爹娘即使认定她安睡了,有机会不掩饰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了,她爹娘的真实想法,却还是待她如亲生女儿不曾改变,甚至再要给这个家里多添几个孩子这桩事,也都是在为她考虑。

她的心霎那间被无限的感动包裹了,她想就算是她的亲生父母,恐怕也做不到像乔家夫妇对她这般好了。她想通了,她不再纠结伤怀她是她爹娘捡回来的养女了,就如她爹曾经所述那般,只记得从她进乔家大门的那刻起,她就是乔家真真正正的亲生血脉就对了。便就是打这个时候开始,她同乔家夫妇先前那种没有隔阂的感情恢复如初,她依然是乔家夫妇爱娇又活泼的宝贝女儿。

如此,她才会在今日百般不愿嫁给离晔的状况下,仍是觉得不能真不报答她爹娘待她视如己出的天大恩情。自然,纵使不涉及报恩之事,那一个人的人生也不可能仅有爱情可言。她想,她绝不可以在此时自私地去找离忧远走天涯,留她一双爹娘替她承担抗旨后的罪责;她想,她和离忧这两年来的真情实意,确然是已经到了她该彻底舍弃的地步了。虽然,她为她爹娘选择妥协而无法与离忧长相厮守,会让她产生不甘、痛苦乃至抱憾终生之感,但在这所有之感里,她却永远不会有对她爹娘的怨恨,与对此事让步付出的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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