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晏兮回到院子里,天已晚了,灯火莹莹,她有一种温馨的感觉,虽然这不是她的家。她原本性子就活跃,很快就将心里那点不愉抛却,冲着侯叔笑吟吟道谢。说是辛苦他了,扎了那么结实的稻草人,还考虑了很周到里面垫了层棉絮诸如此类的话。
不知是陆穆清下午说了什么,还是侯叔觉得伸手不拂笑脸人,侯叔阴鸷的神情也恍惚出一些些温和,点点头,低低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和接受冷晏兮的道谢。
跟在身后的陆穆清被她明朗的笑容有所渲染一些愉悦的情绪,他示意侯叔退下,也不顾冷晏兮对他骤然摆了另一副不悦表情,将明天去骆琛医馆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交代。
冷晏兮噘着嘴,爱搭不搭理,却也听的仔细。
嘱咐完毕,冷晏兮漫不经心应了声,又低囔:“肚子好饿!”
陆穆清狐疑看了她一眼,小小个子瘦瘦的,怎么饭量还那么足?完全跟一个劳动力有的比。
他还没回答,岚姐从后院出来,说是陆夫人正等着他们一起晚饭呢。
冷晏兮有些受宠若惊,就这一下午时间,难道陆夫人对她印象有所改观?居然请她一起晚饭?
冷晏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后院餐室,陆夫人果然在等待,见她进来,露出温婉一笑:“小兮回来了,饿了吧,来,等你吃饭呐!”
这态度,得是多少度的转变?冷晏兮猛地眨眨眼,偷偷瞥了瞥陆穆清,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忙挤出璀璨夺目的笑容,还有讨巧的言词:“谢谢夫人,哇,好丰盛的晚饭,我的肚子迫不及待呱呱叫了…”
陆夫人笑笑,挥手示意岚姐布菜,让冷晏兮挨着她身旁,而陆穆清则坐在对面座子。
一顿晚饭吃的冷晏兮是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如坐针毡。只要是陆夫人夹的菜,她都一口塞满,吃的津津有味,无比惬意。
冷晏兮捧着圆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在陆夫人关切的眼神中回到前院屋里。见着四下无人,冷晏兮终于卸下伪装的笑靥,奔到隔间厕房,趴着茅坑狂吐。
餐室里,陆穆清一言不发,微敛目光,表情肃冷。
陆夫人静静看了他一会,转头吩咐岚姐煮些山楂汤端到前院,末了,低声说道:“这孩子贪食,只怕会撑着难受,她的性子确实讨喜,却有些莽撞,若想留在我身边,总得敲打敲打。”
陆穆清默不作声,脸色愈发深沉,颇久,他起身,淡声道:“母亲该吃药了!”
陆夫人摇摇头,神情有些落寞,喃喃说道:“晚上就不吃了,难得我心情好,漏掉一次两次也没关系。”
陆穆清没有勉强,而是推着母亲往卧室去,他返身出去打了一盆温水给母亲洗脚。正脱着鞋,陆夫人却阻止道:“你有事去忙吧,待会儿阿岚回来弄。”
“没事,我也是闲着。”陆穆清将鞋放在床前矮榻上,又脱了母亲的袜套,悉心地洗着母亲有些变形的脚趾。他盯着宽大的裤管,很想掀起看看,迟疑了一下,他拿着擦脚布拭去母亲脚背上的水珠。
这时,岚姐回来,犹豫着说道:“冷姑娘吐了,现在好些了,我让她喝些汤水消消食,她说烫凉一会儿再喝。”
陆穆清没有反应,平静地把母亲从轮椅上抱到床上,待母亲坐稳床沿,他俯蹲下来,将母亲的双脚放在膝上,轻缓地按摩。
陆夫人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晚上吃撑着怪受罪,这不知轻重的性子,往好的是福,不然便是祸。”
岚姐讪讪应声是,端着洗脚水倒去。
岚姐再进来时,陆夫人让她到后屋拿套干净的里衣,说是午休没睡好,许是衣服该换了。
待岚姐准备好里衣,她便赶着儿子离开:“好了,让阿岚来吧,忙了一天,你也去洗洗睡。”说着,她又提醒道:“对了,你到前院看看那孩子怎么样?若还是难受,你让侯叔到族长家拿些消食草熬汤喝…”
陆穆清这回却没有推辞,他低低应声就出去了。
陆夫人看着儿子俊朗的身影消失门口,她示意岚姐关上门,语气幽幽问道:“清儿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夫人还不知陆少,他若是生气,早摆脸走人,又怎么会在这里侍候夫人?”岚姐边解陆夫人的衣扣,边笑着说道:“你就别多心了。”
“你们都觉得我多心,其实不然,他的心思深着呐,不过是怕惹我生气,这才出此下策。”陆夫人眼神黯然,声音有些沙哑:“他从不做无聊的事,又怎么可能把一个落魄军阀的小姐带回来?说是懂得穴位为我治疗腿疾,但是这个借口你信吗?我想了想,清儿是决心要将她留下来,那我总不能一直反对,且不管什么原因,这孩子如今倒是令我有几分可喜。”
“夫人的意思…”岚姐换衣服的手顿了顿。
“既然清儿执意要将她留下,我何不顺了他的意…”陆夫人抬头,眼底一片寒冷,“毕竟,我身边也没有可称手的武器,这孩子稍加培养,还是不错的苗子。”
岚姐心头一震,暗暗叹气,她知道虽然隐居山村野庄,修身养疾,但倔犟好强夫人又如何能置之度外?她等不及,迫不待,想要报仇雪恨,为大帅伸冤洗耻。
陆穆清敲开冷晏兮的门,看她单薄的身子蜷缩床上,一脸苍白地迎着他的目光。
她咧嘴笑了笑,唇瓣有些干燥,“陆穆清,我下午着凉了,吹了一肚子的风,呜呜的叫。明天你带我去买两套厚的衣服,不然,我这身子受不住冷。”
陆穆清定定看着她,以为她会冲他发一通火,没想到她竟然审视势而退其步。嗯,懂得隐忍退让,他倒也放心不少,可他瞧见她的眼里水波粼粼,似乎满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