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一辆马车在远郊之地汇入了从江宁走货出城的商队。车里躺着一位年轻公子,臂膀打着膏板。蒋麟作为车夫将要随着商队向南行进一段路途,在黎明前才会返程。他载着的正是海黎的夫人虞沉音。临行前,虞沉画已用药膏微微修改了她的面貌,将装束变作商行跟货的少东家模样。沿途若有人问起,便知是走山路时不小心坠了马,摔伤了身子。
虞沉画是从郊外驿站那里下了车,蒋麟知道她说服了海夫人一个人南下,但是是在海夫人还不清楚自己的父母被逼自尽这件事情的前提下。虞沉音并不知道,她的妹妹已悄悄替爹娘入了殓,而爹娘的尸身就在她所离开的地方停棺。
蒋麟在一旁默默见证了所发生的一切,他看着虞沉画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父母的额头,他看着虞沉画用涣散的眼神空洞地看着父母地尸首,他看着虞沉画从没有落泪到眼泪一滴一滴不停地往下掉再到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哭又怕惊动四周只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他看着虞沉画哭了好久哭到几乎丧失知觉然后又似感知到什么似的从绝望中坐起身子,他看着虞沉画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替父母修饰了装束、在一点点流逝的时间中很不舍地替父母盖上了白布......
最后,他能做的就是告诉她,他定会暗中竭尽全力帮她父母归葬......
就这样捱着,到后来,就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又或者说,明明发生了很多,可是谁都无能为力......
她将行囊里的一些重要物品寄存在蒋麟那里,因为携带太多东西去找珠儿恐怕不太方便。
她对阿姊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头,她即刻便前往海港城找到珠儿然后南下汇合。
三人就在驿站附近分开了。
虞沉画并没有径直前往海港城,临走之前,她想要见一见海兰,虽然不知道海兰能不能赴这个约,但是她需要赌一赌,如果赌赢了,或许还能帮到海氏。
有些悲剧,自己经历了,便要提醒旁人,防患于未然。尽管已经身处险境,就算是再苍白,事情还是得做。
随着几声有规律的布谷啼叫响起,虞沉画的脑袋从驿站外围的草丛间钻了出来。那叫声,是往日里她与海兰翻墙出门游玩的约定信号。虞沉画知道,海兰到了。
当海兰看到虞沉画的身子冒出来时,便急忙跑到她跟前,虽然知道她脱身了,但是亲眼见到她,还是忍不住抱头痛哭。
哭着哭着,海兰感觉虞沉画的气息变得非常微弱,于是她连忙脱开虞沉画。只见虞沉画身子一沉,似乎十分瘫软,海兰又赶紧搭手扶住虞沉画。
两人的身体仿佛瞬间都变重了,一齐瘫坐在地。
虞沉画神情呆滞地仰着头,海兰望着她,觉得就好像是星点的微光被投入广袤的漆黑之中、一分一毫的亮度都未曾燃起,又或者是小小的沙石被扔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直直堕下、坠落得就连一丝涟漪都为未能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