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怕也是一个极为难以回答的问题。
只见陈湘熙思忖着,并未直接回答。
沈听澜一时之心有些心慌意乱——他真是担心若是到那一步,她反戈一击弃暗投明也不补不可能。
雍耀国那场绝世之战历历在目,纵使风侍葬不让再提并且相信她定有隐情,但是他却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到时候是否真的会从一而终。
况且她已经连着两次都在背叛皇上,次次背叛都是极为致命的,他真是不敢保证这一次,是否是她的第三次背叛。
正想着,沈听澜只觉得冷风吹过,背脊上已经是冷汗津津。
终于,听闻眼前人缓声道:
“我会亲自拿刀潜入陆渊那厮的账内,杀了他,再自杀,死在他旁边,陪着他。”
话音刚落,“噗通——”一声,沈听澜听到了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完全没有料想到眼前人竟然会有这样的回答,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怔怔了半天。
怎么会这样?
只见眼前人依旧坐着,一双眸子水光盈盈,却不带有任何笑意。
看样子并没有在开玩笑的意味。
他愣愣地注视着眼前人,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这样的答案,怎么——不对!
转瞬间,他突然想起来了他们的过往,心里哀叹自己竟然如此愚蠢竟然会觉得她的答案残忍。
难道她的答案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就是这个答案,才能符合她的身份与作风!
只听眼前人继续道: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肯死在龙座上,也不做阶下囚。”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
“这才是我陈湘熙的男人所应有的样子。”
而后,又听闻她顿了顿,轻笑道:
“我自然可以去救他,但是呢?然后呢?”
“全天下人都只会嘲笑他落魄的模样,忘了他是九五之尊之帝,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号令天下的祖龙。”
“他们都会忘了他曾经为了抵制邪教魔教不顾上万人的反对,毅然屠杀了所有炼丹道士甚至砸碎了祖辈所留下来的神像,只是为了不让百姓受到魔教的蛊惑,他们都会忘了他励精图治改革创新,违背祖宗之法甚至背负骂名只是为了能进行联盟,他们会忘了他开创了盛世之治。”
“他们只会记得,他,堂堂九五之尊之龙体,在一场战役之中失败了,被俘,被敌人押解到城门之下,被当作一枚棋子谈判,受尽了耻辱。”
“甚至史书还会记载,他最终被一个女人救走,后人会为此嘲讽他只是一个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一只只能凭借女人才能活下去的臭虫。”
陈湘熙说着冷声道:
“我绝不会让他遭受如此屈辱。我会让他带着属于皇室的尊严与光荣而亡。”
她的目光停留在沈听澜的身上。
“不过,我想,定不会出现这样一种局面。他一定能够化解的。”
她单手撑着头,眸中含笑。
“我的男人,向来是野兽之中最凶猛的那个,一旦出手定是能号令全天下,让天下人都臣服的皇帝,哪会有输这一说?”
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好似暖阳之下沉湎于花香的蝶翅。
脸上的暖与满足,如同秋后趴在花丛中沉醉于暖阳的小狐狸。
双眼微闭,一副子心满意足的模样。
那个笑意,很温柔,完全是一种温柔乡的感觉。
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温柔,沈听澜注视着她良久——这种笑容,实在是罕见。
她的性格从不是女子式的温柔,向来刚烈强硬,眸中不是睥睨的骄傲便是冰冷的杀意,故而脸上也很少会有这样温柔的笑意。
但是她现在却笑得这样的温柔。
沈听澜心里有些触动。
果然呢,一旦提及他,她嘴角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容。
沈听澜见状正欲接话,陈湘熙看着某处空虚,突然道:“他不会输的,他一定会输的。”
声音笃定,眸子里满都是决绝与肯定。
而后便是良久的顿默。
似乎刚才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有光洒落在她身上,温温柔柔,暖和暖和,一副子岁月静好的模样。
此时的她,完全就是一副闺中女子的模样。
提及到自己在外出征的夫君,脸上满都是甜蜜与骄傲,小心思显露。
沈听澜看着,不知怎地,心里竟也无端的有些触动。
他是魔兽的化身,并不懂得人的感情,但是却知道自己心里这幅情绪到底是什么——那是他曾经在荒漠之中的冬天,眼前一片白茫茫,萧索无望,心里也跟着冰冷起来,却在一块石头缝隙中偶然瞥到了一朵小小的花。
那花不大,却很坚韧。
小小的身子被吹得东倒西歪,却硬撑着不被刮断。
他站在石头前,注视了良久。
或许是感动,或许是触动,或许是其他,他说不清楚,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而后,只见她扭头打量了他一番,突然开口。
“不过沈听澜,我看你是问这话题为幌,想要试探我是否会背叛他吧?”
这话题转移的不可谓不迅速,以至于沈听澜完全灭有准备好来接,张口就是,“啊——”
只见眼前人依旧是笑意盈盈,眸中却没了刚才甜蜜的笑意。
“上一个敢于这样试探我内心的人,估计早已跨过了孟婆桥有了孩子,至于你嘛.......”
越说,声音越冷,连同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冰冷起来。
他抬眸,对上她的眸子,愣住了。
一瞬间,脸色肃杀,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副冰冷的阎王模样。
“念在葬的面子上,留你一命!沈听澜你给我记住,没有下一次!”
这样子,简直与风侍葬并无二般。
一瞬间,沈听澜突然明白他们两个为什么会纠缠在了一起——简直是太像了。
真是,太像了。
不愧是朝中重臣,风侍葬身边最得宠的臣子,早已习惯了这些场面,沈听澜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眸中又重新恢复了一片清明,拱手立即道: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卑职——”
却被她打断。
“明明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去做才能讨得我欢心,你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