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一些小道消息,消息是从香港那边的富豪圈子里传出来的,据说上面正在调查国经证券上市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违法问题,有几个涉案人士已经被带走文化了,另外几个知情人也提前收到了消息,连夜跑到香港,住进了四季酒店。
听到这些消息,林涛心里像点着火一般焦灼不安,因为他在国经证券上市后赚了不少钱,这些都是拜京城那几个大佬的渠道所赐。
这些年来,林涛在深港两地,为那些大佬们趋前奔后,帮他们引荐女明星陪宿,为他们的红颜知己们买单,才能获得参与国经证券上市套利的良机。
只不过,林涛没有想到,这种资本市场上普遍的“割韭菜”行为,居然会招来有关部门的关注与调查,而且看起来这个调查的上限还是很高的,据说目标就是瞄准了温逸。
林涛虽然诚惶诚恐,但他还是想要证实一番,温逸他够不着,韩西又联系不上,听泳金公司里的人说,这些日子,韩西都把自己关在价值上亿的豪宅里,一遍遍地擦拭那些紫檀木家具,听说他的强迫症又加重了。
这下林涛真的有些慌了,他甚至想到,要不自己也去四季酒店呆上一阵子,看看风向怎么刮的,再决定下一步往哪里逃。
就在林涛准备出门的时候,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找上门来。
在林涛经手和服务过的那些女人中,关娉婷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她不像某些女明星一般明码标价,钱给够了、权够高大,就可以上;也不像某些女同行一般,看到富豪和高官就恨不得立马盘上去,非得嫁入豪门不可。
关娉婷对于男人的要求还是挺多的,既要与她生活方式相称的权势与地位,也要对方能够与她保持相等的精神与情感沟通,所以她在和温逸交往的期间,所收受的礼物都是男方单方面赠予的,就连现代MOWA万国城的大平层也是关娉婷自己付了首付,是温逸看她还款比较艰难,主动让林涛把那笔钱给她,帮助关娉婷缓解经济压力。
通过那次金钱上的往来,林涛觉得关娉婷这个女人还不错,虽然是也是傍高官,但不是那种仗势欺人、四处招摇的女人,待人接物也有礼有节的,自己的事业也没有耽误。
所以,当关娉婷上门后,林涛首先发现有些不对劲。
原本身上不离名牌奢侈品的她,现在居然变得十分朴素起来,不但身上没有了那些炫目的珠宝首饰,经常拎着的爱马仕Birkin包也换成了大路货的普通包包,黑色毛衣、牛仔裤和白球鞋的搭配,令她看上去就跟普通女人差不多,只是身高比普通女人要高很多而已,看上去一点都没有知名女人的范儿。
她那张在屏幕上娇艳端庄的脸也褪色了不少,深深的黑眼圈像是很缺乏睡眠一般,没有定期保养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甚至那光滑白腻的皮肤也黯淡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老了好几岁。
关娉婷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一下子落魄成这样。
林涛还来不及揣测,关娉婷就直接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递给他,口中道:
“这是向你借的300万,还有8万块的利息,我都还给你了。”
林涛拿着那存折,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兆向他袭来。
这300万原本是作为参股国经证券获利的代持人,应给温逸孝敬的好处费。
因为关娉婷当时比较缺钱,温逸就叫林涛直接把钱给她了,两人虽然口头上说是借款,但林涛从来没打算要求关娉婷还这个钱,这种钱款往来方式太常见了,常见到林涛早就忘了这事。
今天关娉婷居然煞有其事地还款还息,这种做法太奇怪了。
关娉婷为什么这么做呢?
林涛心中刚刚起了疑问,接下来这个女人就揭晓了答案。
“他完了,上面什么都知道了,现在正在调查所有国经证券上市的利益相关人。”
林涛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听到从关娉婷口中说出的话,他立马跟最近江湖上的传闻联系了起来,原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林涛拿着存折的手不由地颤抖了起来,他口齿紧张地道:
“你......你......怎么办?”
关娉婷一脸凝重地道:
“我已经跟他们如实交代了,钱也都退给你了。”
林涛一脸晦气,连连叹息道:
“我只不过是替温逸办事,从中赚一点小钱。你都说了,那我不是惨了吗?”
虽然两人来往并不多,但关娉婷看人的眼光还是很独到的。
她知道林涛是个善于趋炎附势的圆滑小人,他不像韩西一样,与温逸有着很深的渊源和过硬的交情,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林涛这种人最直接的反应就是保护自己,这是小人的通病,但也是关娉婷的机会。
在出发前往深港市之前,上次调查的人员已经跟她交底了,如果能够提供更多的线索与证据,在温逸案的处理过程中,可以对她进行另案处理,酌情审判。
所以关娉婷今天一定要争取让林涛跳出来,为自己戴罪立功提供筹码。
关娉婷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的,多年的主持生涯,与高层人士的交往,让一向天资卓越的她掌握了识人的眼光,也让她拥有了把握人心的技巧。
看着林涛眼神闪躲的样子,关娉婷知道这个人胆小如鼠,碰到事情首先想到的是溜之大吉,她赶紧打断他的念头道:
“你想跑吗?”
林涛的心事被说破,他有些心虚道:
“我先去香港躲躲,看看风声。”
关娉婷直截了当地道:
“香港也是我国领土,也要执行我国的法律,你躲不了多久。”
她不给林涛时间继续想下去,直言道:
“你逃去国外就更惨了,不但会上国际通缉名单,而且钱一分都带不出去,你在外面怎么生活,去唐人街洗盘子吗?”
看着林涛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下来,关娉婷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效果了,她进一步施压道:
“你不能光想你自己,也要想想你的家人、你的亲戚,你走了之后,财产什么的肯定会被查封,他们之后靠谁,你儿子还想不想出国留学了,你女儿还想不想嫁个好人家了。”
关娉婷的话就像尖刀一般,一句一句扎到了林涛的心眼上,他骨子里头的懦弱本性完全被击中了,这时他一片茫然,无助地问道:
“那我该怎么办?”
关娉婷眼看自己的计划即将实现,面色恢复平静道:
“主动揭发,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
林涛眼神突然一缩,惙惙道:
“那不还是要坐牢吗?”
关娉婷利用其自己丰富的学识,为他分析道:
“自首减40%,主动退赃减30%,重大立功减20%,你又不是政府工作人员,你只是行贿罪,最多判个3-5年,表现良好还可以减刑。”
看到林涛的双目已经开始有亮光了,关娉婷继续针对他的弱点道:
“如果自首的话只要处罚金,不会没收财产;你如果晚一步,被他们带走的话,连自首都争取不到了。”
林涛看着眼前这个大美人一脸憔悴的样子,联想起她被带走后所经历的一切,再想起自己一路小心翼翼服伺高管积累的财产,此刻再无任何疑虑,一拍大腿道:
“行,我听你的,我去自首,我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看着林涛一脸激动的样子,关娉婷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她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机会。
......
汉海市,靖安区,高家宅子迎来了有些日子不见的一位熟人。
高维诚坐在书房里,眉头紧锁地看完了任平生带来的材料,他叹了口气,道:
“我虽然对资本市场的利益输送有所了解,但也没想到这里面居然如此污浊,这些硕鼠滥用人民赋予的权力,攫取群众辛勤积累的财富,实在可恨,实在可厌。”
任平生看着高维诚那张棱角分明的长方脸,点头答道:
“当前上下对腐败问题高度重视,将反腐倡廉提升到重要地位,目前亟需揪出一只大硕鼠来严惩,以儆效尤,以正风气。”
高维诚微微颔首,好像对任平生的意见颇为赞同,但他却转口道:
“你说的很对,但是呢,这个案子里牵涉到的人太多,如果打击面太大的话,恐怕会影响......”
任平生心中暗想,别看老高一副北方汉子的长相,心里头却是精细如绣花针,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这也是任平生之所以要找上门来的缘故,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任平生原本不想把自己未来的岳丈牵扯到此事里来。
但任平生所指定的计划中,不可欠缺的就是这一环,如果不能把这一环补上的话,前面做的那么多事都可能付诸东流,而这一环只有高维诚有能力补上,能不能说动高维诚,就得看他自己了。
任平生心中有了计较,含笑问道:
“伯父,你还记得张江陵整顿驿政的故事吗?”
高维诚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熟读明史,当然知道张江陵是对明朝著名宰相张居正的尊称,张居正因为推行“一条鞭法”改革,缓解了明朝财政负担过重的弊端,被后世视为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改革家之一。
面对着高维诚的眼神,任平生缓缓道来:
“张江陵当政后,考虑到明朝建国已久,朝纲不振,官吏庸惰,唯恐一部良法在基层不能得到很好的落实,所以他在在推行'一条鞭法'之前,对全国的驿政进行了一次大整顿。”
明朝创立时,在全国各交通要道建立了驿站,负责公文传送和官员往来歇脚,但这项制度在日后逐渐变味,大量官员滥用驿站制度,对国家财政和基层造成极大负担,但由于该政策涉及到官员的切身利益,所以历代对此弊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平生看着高维诚的反应,继续说下去道:
“当时,孔圣人的后代衍圣公经常借着上京朝拜的名义,一路上滥用驿站,勒索民利,地方苦不堪言,张江陵便抓住这个机会,在衍圣公朝拜启程之前颁布了驿政新规,严禁各类官员滥用驿站。“
”此令一出,衍圣公便首当其冲,被抓了个典型,张江陵借此大行整肃,淘汰处罚了50多名官员,驿站的负担降低了一半,全国上下为之肃然,都领悟了宰相的雷霆手段。”
“整顿好驿站后,张江陵再开始推行'一条鞭法',所受到的阻力就小了许多,这项改革也就能得到较好的落实。”
听完任平生说讲,高维诚脸色露出深思的神色,他沉吟道:
“你的意思是说,张江陵是真心想要推行这项政策,但只欠缺一个衍圣公。”
任平生微微一笑,拍手道:
“正是如此,反腐倡廉是未来工作的重中之重,只有时时保持队伍的风清气正,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所以,当前最需要的就是衍圣公。”
高维诚目中闪动着异芒,他饱读史书、又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很快就领会了任平生话中之意,也想到了其中蕴含的机遇。
他把任平生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
“过几天,我要去燕京培训,到时候找机会向领导汇报一下国博园的工作进展。”
任平生如释重负地笑了,他终于将这最后一环给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