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随苟川上山,是否也目睹了苟苌带一帮人杀贼的景象?
他是否会以为苟苌圈养私兵?
“爹。”
到家时,消失许久的苟苌从巷角里走出来喊他。
家里人大概都知道了他在山上,如今又发现寨子里死了这么多人……
“爹,我回来了。”
苟苌本想问阿爹该怎么办,可话到嘴里,还是收了回去。
四目相视,两人同样为难,苟侃喉咙发涩,“她们都回去了?”
“嗯,我一下山,就让她们各自散了。”
两人说话间,师洋洋带着苟川几人走来,“怎么都站在外面?还不进去?”
苟侃肩膀登时一缩,嘿笑着走到师洋洋身后,手搭上她的肩,小心揉捏着,“师师,你回来啦。”
“正经点!”师洋洋一把将他的爪子拍开。
苟侃悻悻收回手,谁让自家媳妇害羞呢。为了媳妇,白日里忍忍有何妨?
侧身正好见着苟川背着昏迷的苟熹微,“幺幺这是怎么了?”
“她……”师洋洋正要喊他别吵幺幺,苟苌立即闪身窜到苟川身后去看苟熹微。
“幺幺出事了?”
师洋洋直接给他气笑了。
这孩子,刚才还杵在那,连招呼也不打,也不知生什么闷气,这会儿一听说幺幺的事,倒跑得飞快。
“幺幺许是太累了,刚回来就晕睡过去。五郎,带幺幺回房,让她好好睡会。大郎,你随我来。”
苟川离开前特地瞧了苟苌一眼,阿娘定是察觉到什么才会喊大哥去的,阿娘做事向来只顾大局,他担心大哥会不会有事。
换作平时,苟苌还会同苟川嬉笑,叫五弟不要太过担心,毕竟家中被邻里投诉最多的便是他自己,挨揍挨批也是常事。
但往日阿爹虽表面严肃,还有阿娘给他兜着,这遭是阿娘要怪罪他,阿爹哪有那个胆反驳?
“寨子的人都杀光了?”师洋洋自顾在堂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也不抬眼看苟苌,苟苌被她这喜怒无色的模样吓得心慌慌,又不敢欺瞒阿娘,嗫嚅道:
“是……”
“杀得好啊,我都不知道我儿还有这等本事。”
若是其他孩儿听到阿娘这番评价,大概会十分欢喜,可苟苌不是,阿娘从未赞誉过他。
不是因为他不够好。
阿娘不需用赞誉表示对他的嘉奖,就像他从来不靠亩数来表示他割稻的多少。
况且,他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劫,也听得出阿娘语气里的古怪。
果然听阿娘下一句道:“阿苌,娘亲知道你懂的,你三岁起便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好大哥,今日这事,该怎么做,也不需要娘亲教你。娘亲不想说太多教你为难。”
苟苌觉着今日该庆幸的,阿娘没有怪他隐瞒教人刀法的事,也没有怪他擅自拉帮结派,给家里带来无妄之灾,他做了这么多错事,阿娘从没责骂过他。
可他此刻的心为何有些疼?
“孩儿知道了。”
……
晌午的烈日焖煮,天地如烤,水汽升腾,人们闷得不行,都赶着逃离这熔炉。
苟苌却走得极慢,太常街不过占长安城偏角一隅,本就不大,街巷不长,苟苌却生生走了个把时辰。
甄田见他被强光晒得脸通红,忙撑伞给他挡住,“帮主,你来啦!姐妹们等你许久了!这秋老虎毒得很,你赶紧进屋里凉快凉快,我去把她们叫来。”
“不用喊了,你同她们说,我们散了吧。”苟苌的话有些苍白无力。
甄田没听清,以为自个听错了,再问:“帮主,您说什么?”
苟苌定定地看着她,逐字逐句地同她讲:“把帮派散了,如此,我走了。”
少年将她的伞拂开,摇摇晃晃地往回走,甄田从未见他如此憔悴模样,喊他几次,他依旧固执地往前走。
甄田一怒,高声骂他:
“苟苌!你不是这样的!”
苟苌这回终于歇了步子,却没回来。
他笑着回她:“你错了,我本就是这样。算你等,误识了我苟成业。”
也不知哪来的韧劲,甄田就在骄阳下,望着他一步步,如同来时一般,缓慢地、坚定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