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却不急不躁,以扇作掌,“啪啪”鼓了两下,狭长的眼中浮现丝丝笑意:“县丞大人如此断案,可真叫陆某开了眼。”
老县丞不服,吹起稀疏的胡须哼道:“本官断的有何不妥?”
中年文士失笑摇头:“当然不妥,自是不妥,大大的不妥!”
说着,他回身,以扇一指姜薇,“便是寻常百姓,涉世未深的女孩尚还知这人口失察之事,与那苦主而言非同小可,尚还知借以琐事询问,以便立时辩明真相,怎么到了身着八品官服吃着朝廷俸禄的县丞大人这里,一言未问就断为择日再判?我问你,择日再判,你叫这位姚姑娘往何处去?又欲将这些拐子暂押在何处?若是就此放他们出去,改日你可还寻得到这些人?”
说着,他还将姜薇问的那番话,一字不落地学了一遍儿。并不给老县丞辩解的机会,接着说起周二的案子。
头一桩案子,老县丞那是嫌烦,确实有糊弄之处,可这周二的案子,前县令断的清清楚楚,他底气极足,不悦反驳道:“周二的案子又如何?”
中年文士笑问:“敢问县丞大人,百姓以何称呼你们这些县治官员?”
老县丞还没说话,围观的人便抢着喊:“父母!”
“是了,父母!”中年文士一个转身正面对上老县丞的目光,神色骤然一凛,朗声道:“前县令张大人案子断得不错,公平公证,但在本官看来,与这父母二字,差得尚远!”
突听他以“本官”自称,老县丞和不放心去而复返的周二都俱一惊,那老县丞待要发问,中年文士已侃侃道:“为父母者,自是全心全意庇护子女,不叫他们受了一丝委屈,竭力护其周全。刘大人,本官问你,你可做到了?”
那老县丞一时寻不着话缝相询,赶忙躬身答道:“可是,那周二手中并无银钱,衙门又能如何?总不能叫衙门掏银子替他顶债。”
中年文士摇头:“这自是不妥。”顿了下他道:“才刚本官已听说了,周二虽无现银,却还有一处庄子……”
不等他说完,老县丞便说了周二狮子大张口故意抬价之事。
中年文士就笑了:“这就是我方才为何言说,刘大人你与张大人的配不上这‘父母’二字。刘大人试想,你若真爱民如子,周大娘子受了如此冤屈,那周二有银子不还,该如何做?”
当然是想法设法逼着他还!
老县丞心里虽有答案,却没法子。
中年文士便道:“这倒也好办。着城中牙侩将他那田庄按市价估算,再由衙门出面,替他寻个买主便是。”
老县丞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儿:“可那周二在城中素有恶名,便是如此估了,怕也没人敢买!”
虽然没银子,但姜薇确实很眼馋周二家的庄子。闻听此言,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她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拥有一座田庄,可都押在周二家的这庄子上头了。
中年文士眉头一跳,眼带警告地横了她一眼。小丫头一边呆着去!
他这好容易寻着这么一个可以赖着不走的好机会,谁都不准来加岔子!
姜薇虽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这一眼所透出来的意思还是准确领会到了的。她僵着脸,不情不愿把将要迈出去的脚又收回了。
她这头脚还没落实,就听见中年文士一副头痛模样道:“那就本官吃个亏,将此处买了吧!”
姜薇郁郁,闹了半天,原来是来和自己抢庄子的!
中年文士斜见她郁闷的神情,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接着说老县丞第三桩案子:“这案子,本官便不与你细说了。只说,原告被告各执一词,你为何只信一方证词?焉何不想一想,或许是这老妇人和与其女,不喜宁氏这位儿媳妇长嫂,又视那患病的老丈为拖累,故而联手陷害宁氏妇人,一箭双雕?”
那老县丞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死者的发妻与亲女!
那老妇人和少女也呼天抢地的喊冤。
中年文士轻轻一笑:“有何不可?本官断案多年,办过的诸如此类的案子,数不胜数。”
他脸上的感慨转瞬即逝,转向那红衣少女:“晓儿,这宝丰县你做何评价?”
红衣少女脆生生道:“正堂缺位,佐官不为,治安混乱,民风不古!爹爹,干脆你别去武州了,就在此地就地上任得了!”
中年文士大赞:“还是吾儿知吾心,即如此,爹爹就吃个亏,拿一个知府换一个县令做做也罢!”
说着,他径直向大堂之后,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头,那属于正堂县令之位的大案走去。
老县丞就懵了,还有这样的?自己说在哪里上任就在哪里上任?
姜薇也懵了,还有这样的?自己说在哪里上任就在哪里上任?
周二也懵了,还有这样的?自己说在哪里上任就在哪里上任?
周大媳妇和那个宁氏,却是放声大哭,姚芊芊喜极而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一群拐子顿时慌了神,四下逃窜。
早被惊动而围聚过来的衙役们,瞬间的愣怔之后,一拥而上。
清净了几个月的宝丰县衙,顿时热闹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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