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是当下时新的五瓣花钿,眼角胭脂微微拉长往外晕染,恰到好处的腮红如点睛之笔,偏深的口脂让她气色好了不少。
这一身几乎是隆重,盛装几乎压下了她平时的细纹和时间滚过的沧桑,像是她已经做好准备赴一场交欢之宴。
李玠身边暗卫重云带着人包围了整座奢华铺张府邸,他环视一圈发现平阳遣散了所有养在府中的面首以及仆人,孤身一人坐在主位上。
重云仰头,毫无情感声音无机质:“皇帝驾崩,长公主殿下悲痛欲绝,跟随而去。”
他说话的时候平阳一直在往他身后看,那一小队暗卫都面无表情目不过脚底一寸,面孔陌生。
平阳肩膀突然往下松了松,无懈可击那一张脸上终于出现了可以称之为破裂的情绪。
她继续挺直身子,声音因为长时间等待有几分未进水的沙哑和掩不住的疲惫:
“你们王爷想必很忙,都来不及送本宫最后一程?”
重云眼底一片沉色:“毒酒和白绫,殿下可自选。”
平阳侧了侧僵硬的半边身子,关节“咯吱”一声响,她红唇边有一点微末笑意,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从小我就觉得皇叔虽然虚长我同阿成四岁,但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是老头子老来得子,恨不得倾尽一切为他铺路,但这时候我和阿成甚至吃不了一顿饱饭。”
她还记得她和阿成脏兮兮蜷缩在破烂漏雨的屋子里的时候深紫色华袍少年在檐下收伞,一举一动赏心悦目。
那时候他俩因为营养不良都枯瘦得像街上杂耍的猴儿,看见这样干净柔和的少年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哆哆嗦嗦地抱紧了,生怕被一脚踹了出去。
但他没有,只是弯了弯细长而光亮的眉眼向他们伸出白皙的手:“跟我来。”
至今她都记得那把伞上水墨花纹和倾泻而下的雨幕。
那是一个跟他们身上留着一样血液却干净如斯的人,明明应该一路顺风顺水登上皇位,仁德慈悲,为国为民。但却在一念之间背负满身沉疴,眉目笼上阴霾。
后来她广招面首,就是为了找到和当初浑身都在发光的少年一丝一毫相似的影子。
找着找着她都快忘记那个少年是亲手被自己和阿成杀死的了。
重云制止住了上前一步的暗卫。
平阳的声音有一种力竭之后的放松,她保持着板正的姿势哑声:
“李府上下只有他一人,一点一点把我们从深渊污秽之中拉了出来。”
“他将权谋之道倾囊相授,是阿成和我的老师。”
“你说,他会不会后悔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救了我们。”
重云没有说话,时间凝滞在悠远的长河里,记忆被无限拉长,从亦步亦趋跟着的孩童到十八年前处心积虑穿心一箭。
权势权势,这二字意味着将生命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也意味着必定要放弃什么。
而他们姐弟俩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平阳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回答她的话,她从华丽长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精致带妆脸上甚至在笑。
她轻声:“阿成,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