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与柔没跟他辩论这个,问:“卿哥可知一钱银子能在村中买什么?”
柳长卿问:“你的村?”
林牧然打了个哈欠,对两人的话题不感兴趣,说:“卿哥哥,我去外面等你,这里都快把我衣服熏脏了!”
杜隐附议。
两人离开厨房,柳长卿却还没跟唐与柔掰扯明白,便留着没有走。
唐与柔没回答他的话,又问:“一个手艺熟练的村妇连着三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编麻,可换一钱银子。”
柳长卿惊讶:“嚯,三日换一钱,这可比庖子赚得还多。”
唐与柔道:“这可没算种麻,收麻,晾晒洗涤的成本。折算下来,十之九乃成本,十之一为利。村中鸡子便宜,十文钱可买二十来个,或找人换米糠煮粥。若是采野菜来吃,和这十文钱的吃食一起,能当五六日的口粮。”
柳长卿错愕:“这不可能吧。一钱银子以百文计,干了三天活只赚十文钱?还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那为何不来县城寻活儿?她若干活踏实细致,不如来找我娘,一定给她个好差事!”
唐与柔摇头,“我不光想说钱的事。卿公子有柳老板这样的母亲,挣的钱本来就很多,花得自然也多。”
柳长卿:“那?”
唐与柔:“每个人都是被迫来到这世上的,谁都想投个好人家,可就是有这么多人生在不幸的人家里。他们或许吃不饱穿不暖,或者一生出来就要为奴为婢,或许会像我一样遇到苛待我的长辈。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在努力将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她指着灶台缝隙里长出来的一朵野花,“这是生命力,是面对重重阻碍,却没被打垮,非要活出自己的人生来,这样才是精彩的。而你出生于温室,就真的按照温室的方式成长着,实在找不到别的意义。”
“精彩?意义?”柳长卿还当她会叫他别败家,却没想到提出了一个新的词。
仿佛觉得头皮里暖洋洋的,似乎有什么新的想法在萌生。
“这些落魄小民,成天在勾心斗角地为几个铜板争得头破血流,但也有很多人逆来顺受,不再争抢,活活被饿死。卿公子,虽然我的钱没你多,衣食住行都没你讲究,可在我看来,你和猪圈里的猪,活活等待饿死的流民没什么差别。你从出生时就被认定为富贾之子,纨绔少爷,可等到七老八十,大概还是这样的头衔。那你哪里算真的活过?”
唐与柔自觉说重了,对他拱了拱手,笑道,“这话你若听来逆耳,心中不悦,那我们从此相忘于江湖,后会无期。我问柳老板结清后面的银子,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若卿公子有所顿悟,那便是你自己的收获,与我这个小丫头无关。我发自肺腑,见旁人无人敢跟你说,就顺口一提。”
柳长卿在旁沉默好一会儿,突然拱手,“子美惭愧!我六岁之时,娘就请了夫子给我开蒙,识字至今,却未曾懂得几分道理,真没想今日茅塞顿开。”他说,“小柔,我一点都不生气!”
唐与柔随口送出好人卡:“卿哥当然是好人!”
柳长卿摇头,喃喃道:“我喜欢美人,可这样的人生,能精彩吗?”
唐与柔没有评价,低头切起了面皮。
他昂头沉思片刻,看着唐与柔手上动作,说:“听闻小柔手艺很巧,你随便做个糕饼,去替我向盈盈姑娘说一声,就说以后我不会去纠缠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