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的大汉朝游侠行业发达,很多人可以一呼千应,权行州里,力折公卿,纠集大众与官府作对。
长安有樊仲子,槐里有赵王孙,长陵有高公子,西河有郭公仲,太原有卤公孺,河内有后起之秀郭解……这些人物都是天下闻名的,可他们全都有背景,不是豪族之家便是王侯子弟,令人望其项背。
在这些大佬之下,更多的是彘和豕这种小马仔,仰慕游侠文化,喜好打抱不平,想学人家行侠仗义,一呼百应,可本身便是白丁之身,又没有魄力去得罪人,也没法为朋友舍己为人,胆小怕事靠不住,想混出名何其之难?
偶尔能沾点荤腥,和大佬们吹吹牛,再鱼肉一下老实人,从他们身上找回威风八面的感觉,彘和豕便满足了,尽管内心深处有隐隐的野望,随时准备好出头之日的来临,可现实教会他们做人。
以民族大义之名拿下韩二蛋,应该是搏得名声最好的机会,可真遇见人家,实际操作起来却是要死人的。小命和名声哪个重要?
当然是命重要了。
再次来到日华宫外的大街上,哥俩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这便是当马仔的悲哀。
如果不听据桑的话,他们俩的前途将一片黯淡,百亩良田是不要想了,给你交人头税也是奢望,吃喝用度没有着落便会流落街头,等到明年官府收赋,唯一的下场便是被打为官奴。
至于给人当佣工,或是租赁官府的耕地当田奴,那是可能的。
让他们失去自由,任劳任怨……若有这种实诚劲儿便不会选择当游侠了。在哥俩看来,自由比生活重要,好吃懒做到骨子里,也就没法脱离游侠行列了,于是便有“生是江湖人死是江湖鬼”的话,披着行侠仗义的名头,做着蝇营狗苟的烂事,期望暴富,实乃奢望。
……
韩岩在日华宫呆了三天,体会了高考的氛围,偶尔也和一众儒生瞎掰扯几句,讲点文绉绉的之乎者也,说一说天南海北的事,再以现代人的观念谈一谈自己对儒学的见解,会被一堆人指着鼻子喷得狗屁不是。
一两次下来,他也算看出来了,大汉朝人才真的少,掌握文化的这群人大多是腐儒、烂书生,除去读书和生搬硬套的研究学说,实则不堪大用。
“师兄,这几日多有打扰,我得赶快回京复命了,若是有关于纸张的事情,你和我爷爷弓高侯联系便成。”韩岩被刘德送出日华宫,离开前举手加额告别。
“你那两千五百万钱,除去你拿走的,余下的我会让人护送去弓高侯国,你放心便是。”
“那就多谢师兄了,你回吧。”韩岩上马车,回头挥了挥手说。
“不害,你替我将岩世子送出门。”刘德吩咐说。
“喏。”刘不害应了,手一招,便从日华宫内涌出一队旌旗招展的将士,跟在后面给韩岩壮声威,摆仪仗。
上次被韩二蛋在宫门口看见,吃一堑长一智,彘和豕这次学乖了,弄快木板子,挖两个小洞,紧挨墙壁靠着,如果只从正面看,谁也不知道板后面是谁。
哥俩一见韩岩出来,韩二蛋驾着马车在前,后边还跟着送行的仪仗队,彘便赶紧吩咐豕:“你跟着他们,我去向据桑汇报,咱集结人马弄死那个匈奴人。”
“我……我一个人去跟他们?”豕呆呆指着自己,手有点抖。
“当然是你了,你这么廋,好躲藏,咱兄弟三个也是你武艺最高,能舞枪弄棒,赶紧去,他们走了。”彘给了豕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在豕悲怆的眼神中抬脚便跑,手臂才摆了两下便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喊:“若被发现了,别说认识我们。”
说完便一个拐弯不见了身影。
豕眼角含泪,手臂向前伸开,像是将死之人在呼唤老伴,你别抛下我啊……
四周的树叶随风唰唰落下,光秃的树枝显得有些凄凉,深秋的风并不是刽子手,只是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将那绝望的滋味灌入人心,让你体会生命飞翔的滋味。
……
被护送出城,主仆三人便驾车往驰道上走。
韩二蛋自从被抓捕为奴后便习惯性警惕,在街上总会眼观六路,置身于陌生环境一定先观察四周的情况,才出城一会儿就有些尿急,和韩岩说了一声,去路边解开裤腰带嘘嘘,眼神也向四处打量……
人家是坐马车的,你是跑的,豕觉得自己肺气不够用,哼哧哼哧,喘息之间连空气也变得稀薄,若不是清楚跟丢了人的下场,他早一屁股坐在地上歇着了。
当韩二蛋瞅见后头那个贼眉鼠眼的瘦子时,愣了一下,脸上便挂起冷笑,若无其事地系好腰带,回马车上对韩岩说:“有游侠跟着咱们,我去弓高侯国送信时便见过他,现在又跟来了。”
“嗯?”韩岩正枕着浠儿的腿逗弄笼子里的小狸,闻言蹙了蹙眉,“是那个据桑?”
“不是,不过应该与他有关。”
“看来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心里记着仇,想找茬啊?”韩岩掀起车棚后边的小窗帘朝后看了看,一眼便见坐在地上喘气的豕,身材瘦小,脸上却有横肉,很符合鱼肉乡里的小痞子形象。
韩二蛋悄声问:“我们怎么办?”
韩岩想了想说:“既然只有他一个人,那便抓来问问情况。”
闻言,韩二蛋将拉车的两匹黑马解下来一头,一个翻身坐上去,两条粗腿一夹马腹,那黑马似乎有点受不住,前蹄猛地蹬起,仰天凄厉嘶鸣,鸣完之后便听了话,跟随缰绳的牵动,韩二蛋扬起长长的马鞭向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