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大人，客人到了。”
说话人是骑兵队长亚瑟·摩根，一位国字脸、饱经风霜的胡茬中年人。他正带着一行六人从大门进入，远远地对夏亚欠身。
亚瑟队长很像伊斯特伍德，这张脸能让人回到正午时分的西部荒野，黄沙，劲风，风滚草……耳边还有急促的马蹄和密集的枪声。
就很牛仔。
“辛苦了，亚瑟队长。”夏亚微微颔首，看向几位客人。
“男爵府欢迎诸位的到来。”
他大概扫了眼，一行六人的身份就有了大致的认知。
为首一人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身材魁梧，肌肉饱满。用一块脏兮兮的红头巾包着脑袋，模样倒是英俊，却被一双三角眼破坏了美感，让他看起来过分狠厉。
卡米洛·科里昂，鲨齿帮的一把手，后者是苦砂港最大的帮派，几乎所有水手和码头工人都和鲨齿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么收过保护费，要么交过保护费。
这个帮派建立已久，发展到今天已经诞生了“科里昂”这个姓氏，卡米洛不只是帮派头目，还是老科里昂的儿子，拥有姓氏的第二代。
——大概是早期的黑手党家族。
一个月以来，夏亚没见到一个话事人，这其中多半与鲨齿帮和科里昂家族脱不开关系。
卡米洛身后的几人相对低调，大都是本地乡绅、头目之流，与鲨齿帮是合作关系，此行一并前来多半是要谈判，顺便施压，从众星拱月的站姿就能看出来这几个人唯卡米洛马首是瞻，说不定还有几分被胁迫的意味。
但这其中有一个年轻人让夏亚很在意。
与其他人不同，他年轻的过分，眼里有着不属于苦砂港人的灵动与好奇。
约莫二十岁出头，红头发，披着件褐色袍子，夏亚一眼就看出那件衣服做工不凡，材质也颇上乘。而且他那一头蓬松的自来卷可不是海滨人能有的。这里是苦砂领，海滨城镇，湿咸潮热的海风日常拍脸，正常人可不会把头发保养得这么精致飘逸。
最关键的，他的眼神很奇怪。
夏亚一时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淡淡的悲悯，好奇，打量陌生人的平等……仿佛许多中性甚至良性的情绪杂糅在一起，与其他敌视、严肃的目光对比鲜明。
“很抱歉，男爵大人，耽搁了这么久才来拜会。”
卡米洛开口了，嗓音低沉。
“没什么，你们这不还是来了嘛。”
夏亚笑笑，示意客人各自落座。
骑士队长警惕地注视着几人，即便他们都未携带武器，他也丝毫不敢放松，握紧腰间的长剑，站在夏亚和一群来客之间。
客人落座，仆人端着茶水上前。
夏亚迟迟没有坐下，靠着桌边，打量着几位客人，尤其是那个红头发的年轻人。
最终，还是卡米洛开口。
“男爵大人，这几位都是苦砂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位是管理一百二十名码头工人的谢尔顿主管，这位是……”一一介绍完，他说：“我们共同来此，是想和您谈谈苦砂港的未来。”
夏亚挑了挑眉。
“继续，科里昂先生。”
“是，男爵大人。”卡米洛站起身，笨拙地模仿封臣对领主的礼仪：
“边境小民不通礼仪，也不懂话术，只好这样简单地表达想法，如有冒犯，请您原谅我的粗鲁……我们恳请您免除未来三年里苦砂港的一切税收。”
话音落下，会客厅里顿时安静。
气氛有些诡异，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夏亚身上。
苦砂港的税收算不上多，甚至还没领主夏亚在帝都的零用钱多……在某些天灾不断的年代，有这样的请愿十分常见。
但是，首先，卡米洛这算不上“为民请愿”。因为他要的并非免除整个苦砂领的税收，而是苦砂港，也就是他们家。
然后，他的话也有问题，不陈述原因，只是这么简单粗暴地陈述要求，这无关话术和礼仪，这是没脑子。
准黑手党家族的少东家能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
不至于。
他们在谋划了一个月后终于带着吃人的气势组团登门骑脸，这番诉求大概只是一个开端。
“就这些？”夏亚问。
卡米洛微愣。
对方的反应和他们计划好的不太一样，他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科里昂先生？”
“在，在……”
虽然卡米洛比夏亚高了半头，看架势能至少打他五个，可如今被夏亚盯着，却不由得自觉低了一头。
对方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贵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卡米洛深吸一口气，想起诸多后手和打算，这才硬气起来。
他想象着自己正在苦砂港例行视察，任何人都要弯腰尊称他一声科里昂先生，就与眼前这贵族一样……想到这些，他微微挺直腰板，一改先前些微畏缩的姿态，像一头狼似的露出獠牙。
“当然不仅于此，我们还希望您为苦砂港正在修建的造船厂提供一部分资金，这是几十年前的领主大人承诺过的，但一直没有兑现……而您，与他流着同样高贵的血液……”
“那么，由我投资修建的造船厂属于谁？”
“当然属于苦砂港……的所有人。”
卡米洛回答，然后睥睨对方，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不悦和愤怒。
——一个合格的贵族，应该对此感到愤怒，然后会冷笑，压抑着怒气斥责我们的贪婪……
“准了。”夏亚说：“还有么？”
嗯？？？
卡米洛愣住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其他人同样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