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子,犼呢?”
白凤照例中饭点来爬虫馆,发现跟着九公子的尾巴不见了。
他今天可是带着白龙做的梅干菜肉酥饼过来的,一直放保温袋里,拿出来的时候还是热的,梅干菜特有的香味是很勾食欲的。
酥皮起酥用的猪油都是白龙买回来的新鲜猪肥膘自己熬出来的,白龙熬的猪油有自己的配方,他会在熬制的时候加入两片月桂叶。
这样做出来的猪油不光完全没有油腥味,还多了一层香味,跟外面买的就是不一样,谁吃谁知道。
凝固以后的猪油白花花的,弄一茶勺放碗底,撒把葱花,搁上盐和鸡精,在来一圈酱油,开水一冲猪油慢慢化了,浮上来一层冒着热气的油花,这就是简单又美味的面汤了。
再把煮好的白面往里头一放,撒一大勺之前熬猪油时剩下的油渣,加一勺白龙自制辣椒油。
就这样一碗汤面,能吃得你连碗底都不剩。没有那么多花哨的浇头,就是单纯的好吃,香!
还有精华在于辣椒油,白龙在做这些东西方面总是有异于常人的耐心。
买回来的新鲜有机小辣椒,晾干,没太阳就用烤箱烘干,有太阳就直接串起来晒,但是白凤比较倾向于烤过的辣椒,这样会有种焦香味。
干透的辣椒在用个小石杵慢慢磨成粉,最后过筛,去掉大颗粒。加上芝麻大蒜末一点点黄豆面香料拌好,再烧一锅热油直接往上浇,滋油花的一下满屋子都是香辣味,白龙做出来的辣椒油香得人食欲大增,辣度又控制在比较舒服的程度。
随便拌黄瓜,木耳各种都是好吃的。
这不,今天还带了个烫菠菜过来,水烧开菠菜下水十来秒,捞出来冲冷水,冷透了舀一大勺辣椒油,当零食都能吃几盘,正好跟梅干菜肉酥搭配。
刚打开的梅干菜肉酥把睡得昏昏沉沉的幽冥鸟都召唤下来了,九公子拿了一个掰了一小块给它。
九公子,“犼被花醉哥卖掉了。”说完他张嘴就是一口带馅的酥皮,这酥莫不是起了有千层,又香又脆,咬一口掉渣九公子忙拿手兜着。
听到九公子的话,白凤心理一愣……花醉终于看不得他混吃混喝,这么快下手了?
这个时候白凤不知道想什么,表情凝滞片刻,九公子不知所云的打量着他,许是白凤的表情实在太严肃了,他连要吃酥饼一口咬下去都变的像放满了几倍的慢动作。
忽然,白凤道,“花醉把犼卖了,真卖了?”
九公子咽下嘴里的食物,点点头,“卖了,早上卖的。”
白凤抬手抓住九公子的两肩,九公子以为他是舍不得犼,所以看上去很是凝重。
谁料,白凤看着九公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卖了多少钱?”
九公子,“……好像不太多。”
听到这里,白凤难以理解的说:“犼不是独一无二的吗?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值钱啊,伙食费都赚不到,还凶兽呢,切!”
“没关系,花醉哥说了,等小犼回来,可以再卖一次,因为这一次只是短暂的卖掉。”九公子说。
白凤猛得一愣,看九公子说话又十分认真的样子,不像玩笑,“难不成……”
“那个人会死。”花醉从走下来,道,“跟你想得一样。”
“所以,九公子才说是短暂的卖掉?”白凤问。
其实除了张正勋以外,他没有真的觉得谁该死过,就连当初依娥他们,他也只是觉得可恨又心痛……
九公子离得近,倒是看出了白凤心情不虞,于是贴心的解释,“凤哥哥,那个买走犼的人本来就快要死了,病入膏肓……不对不对,是病入膏肓的人的父母买走的,花醉哥说小犼是自愿跟他们走的,好像能帮上忙。”
白凤知道,九公子既然这么说了,也肯定是有内情的,心情也稍稍好些,转念又想对方是个重病晚期的人,人生遗憾肯定不少,兴许犼过去真能给他填补遗憾。
不过犼那家伙,脾气不好,欺软怕硬,贪吃挑嘴,到底能干什么白凤还真想不到。
白凤想是想想走神了,很是自然的把一个梅干菜肉酥松到花醉的嘴边。
只见花醉犹豫了一下,蹙了蹙眉头,最后张嘴咬了很小的一口酥皮抿进嘴里,可是白凤的手还僵在那里,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九公子看得头皮微微发麻,正欲提醒,花醉又张口要了比之前还大一点的一口,这次还带了几根梅干菜。
九公子倒吸一口冷气,默默的扭过头去盯着白凤的手,期待他赶紧找回求生欲,他已经感觉到花醉身后有黑烟在慢慢升起……
他一定不会再屈尊咬第三口,桌面上散落着几颗巧克力,九公子悄咪咪把他们拨手里藏在桌子地下,指甲一点点抠着包装纸,一边拿眼神瞟着两人。
过了好一会,白凤才想起收回手,九公子抓紧机会在桌子底下扯扯白凤的袖子把巧克力递到他手里。
白凤懵了一会,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他用眼神询问九公子,九公子一直努力递眼色,白凤看到自己另一只手上拿着的被咬了两小口的梅干菜酥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两口咬得时候,当事人应该心情极不好,十分嫌弃,所以咬的角度都是小心翼翼用前面两颗牙齿。
白凤低头看了看手心剥好的巧克力,就差热泪盈眶了,这不是巧克力啊,这简直就是救命金丹。
要知道,花醉除了巧克力以为是完全不屑吃任何人类食物的,当旁边有几个小子胡吃海喝堪比现场吃播的时候,他能依旧保持心如止水,目不斜视。
花醉现在脸色很不好,不用看都知道,白凤立刻变身年画娃娃,眼睛眯成弧线,因为他不敢看花醉,刻意眯得特别用力,就相当于闭眼睛了。
但还是准备确无误的将巧克力送进花醉嘴里。
耳边传来花醉深深的叹息,光听气息都知道他摇了摇头,这才把巧克力咬走,白凤连着喂了几颗,才敢重新说话。
白凤问,“那个客人得了什么病?”
花醉,“我不知道……你们人类的疾病太多了,而且越来越多,我怎么可能都知道,我只知道病了,病得要死了。”
白凤,“那犼能做什么?”
“他的这个病好像祸及发声系统。”花醉舌尖在嘴角勾了勾残留的巧克力,指了指白凤的喉咙,道,“这里,坏掉了。”
癌症?这是白凤第一反应的绝症,细了就不问了,花醉也没兴致跟他解释或者去探究。
就像他说的,病了,病的快死了。
花醉,“犼自己说的,他是凑巧听到了他的遗愿,他想在死之前跟家人爱人朋友好好道别,他已经很长时间不能说话了,犼善犼,其音通九霄,镇七窍……”
白凤,“简而言之!”
花醉忽的一顿,被骤然打断不满的皱了皱眉头……这届学生真的很难带。
“简单来说,也就小犼能让他的灵魂说话。”九公子主动说,“他的肉体受损了,可灵魂是高洁的,他是个很好的人没有做过恶,拥有完整的灵魂,小犼能让他的灵魂短暂的发出声音,虽然短暂,不过也应该够他使用了。”
“原来这样。”白凤说。
花醉无奈的一摊手,道了句,“智商相近的果然很能相互理解。
白凤“……”明明是你说的不好。
……
刘善良,也就是犼自称凑巧得知他愿望,主动请缨的客人。
在周遭所有孩子都开始奶声奶气的跟家人撒娇哭闹的时候,刘善良连一句妈妈都没有叫过。
善良小时候长得非常好看,总会过叔叔阿姨想逗逗他。
可每一次,他们便会被善良的表情吓到。
那不像一个婴孩的童真脸,他眼神冷漠,没有意思笑容,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看你一眼。
会有些朋友婉转得告诉他们,你的孩子可能有点问题……
这种情况每个做父母的一开始都是拒绝的吧,谁愿意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个不健康的孩子。
孩子不爱说话,他们可以用害羞当借口,既然孩子不喜欢别人逗,那就少接触人就好,他们陷入了一个盲目找借口的阶段。
直到五岁那年,善良接受小学学前班的入学面试,就是家长带着孩子跟老师校长聊聊天。
看过很多孩子的表现之后,他们不得不承认善良确实“不同寻常”。
他跟任何人没有沟通,面对喜怒哀乐没有任何回应,甚至五岁的他已经会在每天固定的时候要吃饭,固定的时候醒来,一定要用固定的勺子,要不然他就安安静静的绝食。
先前,爱子心切的母亲还觉得自己孩子十分独特,以后一定比其他孩子要了不起。
但这一次幼儿园之行,从事教育行业几十年的校长看出了问题,这是位很权威的幼儿教育家,他诚实得给了善良父母就医的意见。
于是他们开始带着善良看医生,他们看看很多不同科室的专家,最终确诊孤独症。
家人惊慌的同时也感到迷惘,这是个完全没有听说过的陌生疾病,这样的孩子缺乏对感情的回应,活在自己世界里,长大以后还是不同程度的出现免疫功能问题。
总之,这是个需要终身干预的疾病。
病患的父母必须有极强的耐心,他们往往呼唤自己的孩子上万次都得不到一个眼神的回应。
孤独症往往伴随着强迫症,善良对于时间生活细节已经苛求精确到很机械化。
他无法上学,无法正常交际,如果强行把他丢进人群里,他会焦虑得自残。
关于善良的教育,只能是父母在家亲自上阵了。
他们已经学会了苦中作乐,从最初的崩溃到接下来每一天的饱含希望,这都是身为父母强大的爱子之心的支持。
他们也发现了善良的优点,那就是记性好,他学过的汉字一遍都能记住,不消几天已经有很大的词汇量了,自己可以独立了。
这些都是父母在他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口头教授的,他既然全记得,那不就是证明,所有的话他都会用心听,这么想来,家人简直是欣喜若狂。
日子看似越来越好了,这个时候善良又查出去了新问题。
他换了喉癌,癌细胞迅速扩散,他的爷爷就是因此去世的,他的父亲幸运了躲过了遗传风险,却没想到落到了善良身上。
一开始积极的治疗并不乐观,善良多很多药物过敏,甚至于不能接受任何放射性的疗法,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开始衰退,原本就不爱说话的人,现在是彻底发不出声音了,他连吞咽都困难了。
今年善良才十三岁……
已经到了临终关怀的地步了,善良用自己虚弱的手写了一封遗书,他告诉家人,自己死后的器官只要是好的全部捐献,并且为自己无法成为一个好儿子,无法呼唤他们而感到抱歉。
夫妇两失声痛哭,原来是这般聪慧的儿子。
原来表达不出不代表他是不懂,或者不接受的……
善良的父母已经接受了儿子即将离开自己的事实,他们反复的做这心理建设,一次次坍塌再一次次重来,悲伤始终是忍不住的。
心里苦极了的夫妇,偶然邂逅了爬虫馆,他们的期待只不过是让善良最后的日子能好受点,或许能带给他一下特别的东西……
然后花醉就把犼给了他们。
当然,是化了兽形的犼,又被花醉修饰过外形,大抵看上去也真的像只兔子。
毛茸茸的东西总是很治愈的,他们悄悄的把这只兔子带到了儿子身边,已经皮包骨头的善良抽了抽嘴角,艰难的笑了。
犼听到了善良的愿望是真的,在完成这场交易的同时他还听到了另一个人的愿望,那就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