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祁恬安那个没良心的小妇!”庭园一角,苏氏犹在对方才那一幕恨得牙痒痒。
“阿娘,恬儿是我妹妹,也是您女儿,别这么说。”镇安懂事得早,当初大娘子有清安的时候他方四岁,因着大娘子身体不好没空照料两个孩子于是便让苏氏抚育了一年,后来才接回宜淑堂的。因此他知道大娘子不是自己的生母,这个满口秽言的妾室才是。不巧那一年里刚好是镇安开蒙记事的年纪,苏氏自然不会教什么好的给他,镇安从小耳濡目染,难免对大娘子有些抵触,也十分可怜自己生母。
“什么妹妹,什么女儿,我可没有这样吃里扒外,有奶便是娘的女儿!”苏氏怒火只增不减:“我在这祁家含辛茹苦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俩?你以为那个杨瑾君真是什么慈眉善目的活菩萨啊,她养着你们还不是为了在承郎面前装仁善,跟养个猫儿狗儿的有何不同!”
镇安低着头道:“大娘子其实对我们很好,她并没有——”毕竟养了这么多年,要说对大娘子一点儿情分都没有是假的。
“对你们好?我的儿你是不是也昏了头了!”苏氏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她若好当年为什么要从我身边夺走刚出生不久的你和你妹妹?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不肯正眼看我?醒醒吧我的傻孩子,她生不出嫡子,便要把你从阿娘的怀里抢过去啊——”说到最后,苏氏已经在搂着镇安哭天抹泪了。镇安被她闹得无法,只得道:“阿娘放心,不管如何您始终是我亲阿娘,我总不会不帮您的……”
“这才是我的好孩儿!”苏氏一听,立马抹了眼泪笑道。
是夜,玉溆阁灯火寂寂,月辉铺撒一地,小小的庭院又恢复了宁静。清安已从宜淑堂回来两个时辰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就是睡不着。今夜是她第一次在大昭都城祁家内宅休憩,可她并没有留一人在内闺随侍,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清安怕身体里那个叫矜容的女孩会在梦中说出什么胡话,因为她发现只要入夜一闭眼,脑海中回现的全是阿耶阿娘惨死的场景,与这种痛彻心扉的场景相比,自己后来杀人又放火简直不堪一提。
她思考这么久的问题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自己如何探得阿耶阿娘下落,日后又如何以祁清安的身份在祁家生存下去。前一个她暂时没想好,但后一个问题倒有些眉目,她既重获新生,自然一切都要从新开始,当年她没机会学的东西要学,不想学的东西也要学,她要用最短的时间将自己磨砺成一把宝刀,剑锋所指必是心之所向!祁家比宋家富裕不知多少,想来这个心愿实现会很简单,她如是想。
次日清晨,还未等云汀来叫,清安就已经起了,在宋家最后的日子里让她已经学会了时不我待四个字,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因此当云汀进门时,清安正披着披风坐在桌前看着《大学》长卷,惊的一群人差点将手中的铜盆摔在地上。
“清……清娘子看得懂《大学》?”云汀指着桌上那一堆无辜的卷轴讶异的张着嘴。
“看不懂……”清安看的入迷,没想到云汀这会儿才来,想是体恤自己大病初愈让自己多休息会儿。她缓了缓噗通跳的小心脏眼珠一转搪塞道:“我想找有画的手卷看来着,可找了这么多一个都没见着,姐姐来帮我好不好?”
“清娘子莫急,恬娘子那里应该有许多,一会儿咱们跟大娘子请安时叫岚汀去借借如何?”恬安因为年纪小因此还在宜淑堂跟着大娘子住,镇安倒是几年前就搬出来了,家里辟了樾庭轩给他独住。
“甚好甚好。”清安拍手笑道,实则在心头舒了一口气,看个书跟做贼似的,学习能学到这憋屈份上,她也算古今第一人了。
今日的宜淑堂人少了许多,大娘子没有那么忙,自然有空询问女儿相关事宜,席间她多次询问清安身体如何,衣食住行可有缺失,又说起为孩儿们添置新衣,询问他们可有中意的颜色式样,难得没有人来搅扰,清安觉得今日就连卫阿嬷严肃的脸上,也见了一丝笑容。
“阿娘。”清安将一筷羊肉夹到嘴里含糊不清道:“女儿今日在房中找到了许多写着字儿的书,可女儿看不懂,很是难过。”
大娘子觉得好笑:“你一个小娃娃,当然看不懂了。”
恬安虽听不懂,也在一旁点着小脑袋肯定道:“我也看不懂。”天真的神情引的大娘子望着她的目光更加爱怜。
“可兄长就能看懂,今早我见兄长在樾庭轩读书,读的可好听了!”清安继续隐晦示意。
“难不成你也想同琼鲸一起开蒙读书?”大娘子这下彻底乐了,指着清安笑道:“你们听听这个小人精的话,还盼着去学里受苦呢,要我说还不快乘年纪小多撒泼耍赖一阵子,若进了学,哪还有你好果子吃?”
卫阿嬷也笑道:“咱们大昭女子尚学,寒门出生的孩子尚且削尖了脑袋往学里蹦,更何况士族子弟?依老奴拙见,若清娘子有心,何不顺势送她到谢氏家学里开蒙读书呢?也好同咱们家小郎君做个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