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溆阁离宜淑堂并不远,大娘子也并不舍得将爱女放的如此偏僻。困到不行的清小娘子路上被风一吹精神了不少,同人说话终于可以将双眼睁开了。
“我的儿,你终于来了,一路上可凉着不曾?”大娘子忙了一天终于又见到爱女,心中满是欢喜。她想立即离开座椅将女儿抱起,可眼下仆从众多,身边又有两个庶子在侧,她岂能不顾礼法。
清安并未想这么多,她只依照礼节向大娘子福礼:“阿娘万安,劳阿娘挂念,孩儿一切都好。”
“好孩子!”大娘子点头微笑,眼眶立马湿红了一片。
这时挨着坐在大娘子另一侧的两个孩子也起身向清安问好。略长的男孩首先拱手长揖:“清安妹妹好。”
清安见这小郎君不过八九岁,却是一番气节在身,眉清目秀间藏着造化毓敏之气,想来便是那位家中庶长子了,于是便回礼答道:“兄长安好。”
那旁边方四岁的小姑娘也随着镇安向清安福礼,奶声奶气的颇招人怜爱:“阿姊好。”
清安依旧回礼:“妹妹安好。”
大娘子是出生书香人家的,向来对苏氏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这两个孩子从来也只认大娘子为母,现如今见这三个小家伙如此和睦,大娘子心中也满是欣慰。
“我自半年前一病不起,直至今日才幸痊愈,再次见到兄长同小妹妹自然喜不自胜,因此特备了两份礼物,还望笑纳。”清安不知一个十二岁的孩童适不适宜说这样的话,但为这两个未见的兄妹准备礼物绝对没错,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云汀同岚汀会意,一左一右献上手中的托盘。镇安得到的是一方当下时兴贵重的端石雕麒麟纹砚台,端砚素有“呵气研墨”之说,质地坚实细腻,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而恬安得到的是一条镶金多宝手钏,做工精致考究。
镇安跟着大娘子长大,自然有些见识,认得这宝砚来历,忙推辞道:“清安妹妹,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而小丫头恬安却不知道这些,只顾着那手串上亮晶晶的东西好玩儿,从不曾考虑价值几何。
“琼鲸,这是你妹妹一片心意,不要多想其他,快同恬儿一起收下罢!”琼鲸是镇安的字,当初还是个婴儿的他第一次被抱进宜淑堂,大娘子看着这个背负着孽缘出生的孩子叹了口气道:“若小郎君还未有字,那便叫作琼鲸罢!琼者为玉,鲸者乃海中大鱼也,我只盼这孩子日后能不受俗世烦扰,自由自在才好。”自此以后,这祁宅内只有大娘子肯这么慈爱的称呼他。
“阿娘……”镇安看看满怀笑意的大娘子,又望了望一脸真诚的清安,终于抱着礼物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说来我同你们一起乐一乐。”桌上人正说笑着,祁承恭甫进了门,看见一家人和睦欢愉,母慈子孝兄友妹恭,心情顿时大好。
“阿耶好。”三个孩子排成一排同祁承恭问安,喜得他不停笑着说:“好,好!”,看看这个亲亲那个,犹嫌不足。
“阿耶,清安妹妹送了孩儿一方端砚,送了恬安妹妹一个镶金多宝手钏,我们正在谢谢清安妹妹呢。”镇安颇有当年祁承恭的影子,小小年纪说话办事皆十分老成。
“是吗?我清儿如此懂事,为父甚慰!”清安对祁承恭来说一直都很不一样,撇去嫡庶不谈,清安是他同大娘子昔年情意的见证,这是谁都不可磨灭的事实。哪怕如苏姨娘之流,看在镇安同恬安的面子上祁承恭也不会给她太难看,更何况是诞下了清安如此乖巧懂事孩儿的大娘子。
“承郎——”突兀的一声,打破了屋内和乐融融的氛围,欢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吵闹喧嚣开来。
“放开我,你这老货为何不让我进去,我要去见承郎——”这一听便是家里难缠的那主儿。
“放肆,阿郎和大娘子在屋内叙话,哪有你这妾室说话的份!”卫阿嬷始终如一道坚固的围墙,将这宜淑堂围的牢不可破。
祁承恭从第一声吵嚷开始便黑着脸放下了碗筷,他一停著,其他人也不得不随着一起停了下来。
祁承恭难得同大娘子一起吃顿安稳的饭,可这妾室不知好歹,有错不知悔改自罚还只顾吵闹,当下便恼的叫人将她拖下去。
“阿郎,且缓一缓。”开口劝慰的是大娘子,她并不是同情那贱婢,只不过……大娘子看着身边的镇安同恬安叹了口气道:“幼子无辜,我虽厌恶苏氏,可也不会当着孩子们的面责罚她,不如叫进来看她有何事,待饭毕再发落也不迟。”
祁承恭感念大娘子和善仁慈,便同意了请求,一旁看热闹的清安却不这么想。大娘子仁慈是全家老少的福气,可太过仁慈保护不了家人,当硬得硬,当软得软,做那如水的性格才好。她又想起来自己爹娘,当初不就因为仁慈才被大爷一家百般揉搓,自此她立誓日后再不做任人欺凌的弱者。
清安正想着,那苏氏早拨开侍女进了门见过阿郎和大娘子。
“你来有何事?”大娘子毕竟一家主母,说话中不怒自威。
那苏氏是个油缸里打滚儿的滑腔子,还未开口眼中就噙了两滴泪,期期艾艾道:“今日是奴家见小郎君同恬小娘子的日子,奴家只是想来见见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