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太黑了,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卜善摸出张季卉给的防狼喷雾,用手机打着光往那处照,慢慢看清了那道挺拔的身影。
淡漠且熟悉。
他轻声叫她,用了很轻很轻的语气,近乎呢喃:“善善。”
卜善愣在原地,如鲠在喉。
陈栩谦慢慢走过去捉她手里的喷雾,握在手里把玩,说:“刚才吓到你了?”见她没应也不气馁,滑动瓶罐上的安全锁,笑着点评:“这东西看上去挺好用的啊。”
小丫头警惕性还挺高。
眼看就要滋出来,卜善连忙夺过喷雾,问:“你怎么在这?”
“等你吃饭啊。”
他说的太过于理所当然,让她甚至有瞬间的错觉。卜善不买账:“陈栩谦,你觉得这样有什么意思?”
“就这么不待见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没意义。你叫别人吧。”
“我只认识你。”他的声音忽然低了,拽住她的手,“当初,我对你可没这么绝。”
陈栩谦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贴着她,“嗯?你说是不是?”
这一刻往事如山,倾倒而来。
明明过去这么久,仿佛时间又打了个转,轮回至从前,镶嵌入骨髓一样。他还如同以往那样,说出的话总带着漫不经心,细品起来又觉得意味深长。
卜善忽然就被打回原型,默默跟在他身后,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一辆车上,他在驾驶座,她在后排,盯他右肩一角。
陈栩谦从后视镜中,默默看了卜善一眼,容貌还是那个容貌,但又感觉哪不一样了。
“想吃什么?”
卜善根本没过闹,脱口而出:“去宽窄巷子吧,那边有一家菜不辣,应该挺符合你口味。”
他愣了一下,低低笑出了声来。
“看来三年也不是很长。”
卜善这才察觉刚才她说了什么,过去这么久对他的喜好,还记得那么清楚,她只觉得羞愧,赧然看向窗外。
陈栩谦对她的表现颇为受用,继续笑:“去那家火锅店吧。”
卜善没应声,算是答应了。
这个陌生的城市,于他并不陌生。
是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刚下飞机就有种感觉,觉得这个城市哪哪都熟悉,每条道路都听她讲起过。马路旁的银杏树已没了叶子,萧条的枝干在暮色中沉没下去,宣示现在已是深冬。
陈栩谦淡淡瞥了眼窗外,问:“这里冬天冷不冷?”
她回道还好,不怎么冷。
“你知道吗?上海的冬天总那么冷,风还那么刺骨,走出去脸吹着直疼。”他漫无边际地说。
卜善没听出什么特别的含义,敷衍说:“那是挺冷的。”
两人又开始沉默。
今天刚好是周末,卜善怕去了缁园又要排号。她倒是无所谓,早已习惯和张季卉排队等候,只是陈栩谦这人一向没什么耐心。
所以在路上,她提前就让老板帮留号。
车一路拐进缁园,里面早已坐满了人。卜善找到大堂经理,报出老板名字说提前预约过了,服务员一路引他们上了二楼。
依旧是上次那个包间,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喝茶挑眉笑:“真是到哪,你都有熟人。”
卜善假装听不懂他嘲讽般的阳奉阴违,在菜单上划着,问:“你吃毛肚吗?”
“吃,再要份兔腰子和鸡腰子。”
她拿笔的手顿了一下,他
虽然在上海生活了多年,说话却总带着京片子的味道,讲这几个字特别的别扭。
卜善笑了下,还是给他划上。
灯光下一桌之隔,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
陈栩谦一直没有说话,只注视着她,他眼里的情绪,卜善看不懂,也猜不透。
时间终于在他们之间搭建了难以逾越的围墙,让彼此真切体会略带凄凉的陌生,这样端坐不是办法。
卜善调好料碗递给他,打破这种平静:“怎么想到来成都?”
陈栩谦夹了一片黄喉,在蘸碟里涮了涮,吃下去还是被辣的咳了起来,声音又哑又低:“在这边有个项目。”
“那还真是挺巧。”卜善又递了张纸巾给他。
他接过擦了下嘴,似触非触去摸她的脸,语气带着三分真:“不巧怎么能遇见你。”
其实上个月来成都,也不完全是巧然,他想过她,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但就是很凑巧,头一晚遇见张季卉,第二天又在缁园遇见她。恰巧在车里听到一串明亮的笑声,恰巧回头看了一眼,恰巧就是她,恰巧她就在隔壁包间,恰巧就在洗手间碰见了。
多么恰巧啊。
今晚又遇上了,还一起吃饭。
可是茫茫人海,那么多的人,“恰巧”这个理由可见来的多么脆弱。
卜善没躲开,任由他的手贴在脸上,举起酒杯冲他笑:“那是挺巧,祝我们很巧吃完......这顿饭。”
她说的很刻意——只是一顿饭,席终各走各路。
聪明如陈栩谦怎不知她话下之意。
他头也不抬地转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再和她响亮地碰杯,先饮尽这杯酒,眼神直逼卜善的眼睛:“假设又碰见了呢?”他望着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明明没喝多少酒,怎么就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