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告诉我,为了做高科技微创脊椎植入手术而让我吸入的高效麻醉剂仍并未消散殆尽,麻痹于幻觉里的虚幻快乐、与昔日战友重逢的我依旧不受控地念叨那些令人心碎的话语,仿佛是已然压抑许久的心声,无法抑制地全盘倾泻般吐出。
向东飞也告诉我,监控室里的任我行虽然仍然保持一副满不在乎的笑容,但眼角挂着的泪珠却能证明他的内心想法根本与脸上的表情不同。他回想在他同样也进行脊椎重塑时,他看见的是小时候爸爸牵着自己的手,在电子游乐园里与自己合照,爸爸面带笑容地给自己讲述军队里各种温暖有趣的事,甜甜蜜蜜地和妈妈拥抱热吻,顺带一手将自己搂在怀里……那种温馨的感觉、有家的感觉,现在却只能在零零散散的回忆里搜寻。
想到这,我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任我行讲述他初中时代的事情的时候,那一副笑意全无的样子——
“凭什么中考给他加30分?凭什么!”
“就因为他的爸爸是军人,所以他多拿到30分,那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真贱!”
得知任我行可以多加30分中考分数的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谩骂道,纷纷抱怨苍天对待他们太不公平,也对任我行急红了眼。
毕竟现代这样注重成绩和实力的社会,多三十分足以让一名原本只能勉强上高中线的学生,立刻迈入区重点高中或者普通市重点,完全可以称为是飞跃性——而任我行的成绩本来就名列前茅,再加上这作为礼物赠予的三十分,成功考上全国最好的高中不在话下。
而正当他们鄙夷的讨论声达到高峰的时候,平时口直心快又爱打趣的任我行突然收起了苦笑,用平静的声音对全班说道:“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中考分数平分给你们,但让他们把我的爸爸还给我。”
听完这句话的同学们纷纷低头,肃静地望着孤零一人坐在角落的任我行,任我行抬头看了看电子玻璃外湛蓝又悠远的天空,转头面对同学时又恢复了往日的那副讥讽脸。
而此时此刻的我还置身隧道中,我的双腿纹丝不动地定在原地,时间也仿佛凝滞一般,只是呆呆望着眼前这个站姿笔挺、面带笑容朝他招手的女军人的模糊影子,影子用温和的声音引导道:
“试着移动你的双腿吧?先将左腿往上抬,落在前方,再将右腿往上抬,落在前方,维系稳身体的平衡,一直交替这样的动作。现在暂时做不到也没有关系哦?我们大家都会给你时间,请一步一步地慢慢来。”
我似乎隐隐约约记得这个身影的主人是谁,可此时此刻的他却像失忆了一般,怎么也想不出应该如何称呼对面,只是咬紧牙关,听着她的指令,用尽全力尝试将定格在原地的左腿抬起来。
“程风斩是个很棒、很坚强的存在,我相信你能够做到这样的动作,因为你一开始也是会的,并且能够做得非常好,不是吗?——不在你身边的那些时刻,我经常想着那孩子过得怎么样了,我一直关注着你,希望你能够好好地康复起来,你亲自带我回家。不过,有人握紧你的手又会怎么样呢?作为温暖可人的前辈、师父,我也想提出这样的问题。”
此时此刻,我突然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我感觉到我的腿和脊椎处像是被扎了数千根钉子进去,疼痛从下肢和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难受的刺麻感不断在现实中瘫痪的部位作祟,给人想要直接痛快地给自己来一枪、或者直接跪倒在地上抽搐打滚的感觉。
但奇怪的是,任凭我如何挣扎都不会摔倒,在颤抖着望了一眼眼前女军人朦朦胧胧的身影后,我咬紧牙关一把擦掉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汗珠,继续忍住剧痛竭尽全力去抬起左腿,但左腿只是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不错,继续尝试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