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回到测验室里——
做完一圈测验后已经摔得精疲力竭的我,劫后余生地靠坐在升起靠背的电子软沙发上。我的身体似乎已然到达极限,我忍不住大口大口喘粗气,虽然我明知道结果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加狼狈,但我仍然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明知故问一般对医师问。
医师,测评下来恢复的可能性还有多大。
52号医师则是拿着电子记录本,望着上面的“端坐0”、“站立0”、“行走0”、“穿衣0.5”、“入厕0.5”等悲观的数据,以及看了一眼第二页的肌力检测报告,直接将整个身体朝我背对过去,似乎是不敢直视我倔强又还是充满希望的目光,也仿佛没有勇气让我看到他的表情,只是以最理智中立的角度下了结论。
“很严肃且抱歉地告诉你,根据各项打分评判下来,虽然你的上肢功能正常,但是腰腹力量偏弱,下肢残留功能几乎为零——你的脊椎神经在那次战斗中完全断裂、受损严重,即使植入模拟脊椎后,也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仍然感知不到,我认为你没必要承受多余的痛苦。”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听到医师亲口说出这样含有强烈打击意义的回答,望着自己不堪一击的身体,我只是含苦说不出,有点想要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回想起之前我在普通机械野战军的时候,体能是连队里数一数二的,就连新兵营营长都认为我是当兵的好苗子,拼了命地把我这个宝贝往最好的连队送;我到了锻刀特种大队,也同样是飞奔五公里还不算累的、被长官认为是特种大队的尖子兵。而现在仅仅是稍微地运动——不,那根本称不上运动,只是无力地扑腾两下,就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这让我心中也有些无可奈何。
“抱歉,医师,我还有那百分之十的希望,我眼中也只有那百分之十的希望。”
我装作毫无波澜地回答道,我让他执行,医师迟疑着转过身。
“凌伍二,我命令你,执行手术。”
“连长?”
“是,需要我重复吗?”
正当空气好像有些凝滞的时候,凌伍二医生有些为难地看着从暗门电梯出来的芮娜,我想他大抵明白“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个道理,既然连长都已经斩钉截铁地下令、想要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在我这个桀骜不驯的倔驴身上,他不得不依照命令去做,这也正好应了我的意。我第一次有点开始期盼这位平时冷冰冰的连长下命令,因为我十分清楚,如果连长没有执意要求的话,被判定为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恢复的我可能就要永久失去回到部队的资格。我不甘心,我只是想要搏一搏,因为在别人身上,曾也有过很多次轮椅变摩托的例子,我何妨不试试?
但凌伍二医生事后告诉我,方才他并没有在连长面前把不可能性提至极限,是因为他不敢去直视我那坚毅的眼神,更是不忍心把刚刚在我这名小伙子、包括自己连长心中燃起的希望一桶凉水浇灭,所以还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比较好。
凌伍二医生是一个表面冷峻却内心善良的人,他的爸爸姓凌,妈妈姓伍,是家里的第二个男孩,和家里的大男孩差了将近九岁,因此取名为凌伍二。由于他的父母看见老大当时长得十分俊俏,个头还比凌伍二高出不知道多少截,遇见爸妈的时候小嘴还像抹了蜂蜜一样甜,看着就是一副令人讨喜的样子,而凌伍二却不怎么爱开口,性格比较冷漠寡言,所以父母一直溺爱家中老大。
因此,老大变得十分蛮横和霸道,经常和身为弟弟的凌伍二扭打在一块。打架的原因无一不是老大无缘无故惹是生非,刻意要去欺负凌伍二,而凌伍二的父母却总是不分青红皂白认为凌伍二是错的那方,而老大却什么问题都没有。
后来,我听他讲,老大成为学校有名的恶霸,最终直接被学校劝退,落入社会成为街头混混;但凌伍二这些年则是一直做好自己,开导自己,忍气吞声地度过每一天,通过努力考上军事医学大学,成为一名合格的军医。
视线被拉回这一刻,凌伍二强忍着难过走向墙边按下几个蓝色按键,我坐的沙发瞬间被一个巨大的透明防激光但不隔音的玻璃氧气罩罩住,沙发的靠背则是由软软的材料变为机械脊椎嵌入器,从沙发后面伸出的机械手则是细心地将我的衣服掀起到一定高度。
他原以为里面的我会因为惊恐而胡乱拍打罩子,但我双手放在沙发手柄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坐在里面,坦然地望着罩子外面的一切,直至撑不住罩子里面释放出的麻醉剂,意识逐渐越来越模糊到消散,我的头大抵才缓缓低了下去。
我发觉我在一条无尽的隧道中小心翼翼地迈步探寻,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副极度真实的画面,他直接怔在原地,不管一切地飞扑上去大喊道:“营长!”
见状,新兵营营长面含笑意地对着我询问:“800米成绩1分43秒!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