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迹就像是个眼见家中妻子得了重病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力男子,叹道:“我也不清楚她这病怎么来的,从我遇到她之后就有了,起先还好,不至于一天要用掉一半的时间来睡觉,后面就越来越严重,最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老头儿啧啧叹道:“怪不得你非要把她带出来,这么麻烦的病没人照顾还了得?”
“现在我也就是怕她在路上出事啊。”
尸老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李迹笑而不语,他就是在等这句话。
今天无雪,阳光正暖,勉强算是赶路的好日子,李迹从车窗外看去,洛河上都有些解冻了,大片的浮冰飘在河面上,水面下也终于有鱼儿探出嘴儿来喘气了,这个冬天来的早,可是冷的时间好像也短,还只是正月便停雪了,整个十二月份仅仅有几天大雪,来得早去得便也早。
只是他们这一趟是往西北,那边更冷,路上肯定会遇到下雪,下雪天马蹄容易失滑出现事故,不是出远门的好时候,也不知尸老头为何要在正月初便选择出发。
他这样想着,尸老头却是忽然指着外面的冰河说道:“当年也是这样的正月寒冬,我从秦国逃到洛州城,身后是秦国百位精锐剑士,我就站在洛水边上,把他们全部送进了河里冻成了冰雕,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那百位剑士的尸骨被鱼吃干净了没有。”
李迹猛地看向这个老头儿,见他说着这番冰冷的话时,手中还捧着只热壶,里面装的是最适合在冬天喝的黄酒,神情平淡,仿佛说的是当年别人的故事。
他微微沉默,然后问道:“秦国为什么要追杀你?”
尸老头儿淡淡地说道:“因为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
“那个人是商鞅教授?”
尸老头儿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李迹好奇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尸老头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浑浊的老眼半眯着,语气冷淡地道:“商鞅的死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吗?秦王亲自下令的车裂之刑,五马分尸,他还能怎么死?”
李迹看着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语气也那样冷淡,但眼底却有一种隐藏极深的仇恨,便如他深深藏在心里的对太师府血案的仇恨一样,李迹顿时觉得他们两个是同病相怜,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马车在洛水河边疾奔,车厢里的师徒相对无言。
为了让老头儿不沉浸在那种伤感的气氛里,李迹转移话题说道:“外面驾车的那位大哥,我瞧着不像是普通人,他是不是也有武功在身?或者再往厉害了说,他也是个修行者?”
很容易就触景生情的老头儿语气懒散地道:“那人是洛溪安排过来的,也是他府上的门客之一,只不过前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年后才回来,被洛溪派给我们几个做车夫,也算是大材小用了,不过我知道他并没有怨言,但你也最好少和他搭话,他这人有些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
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是指性格古怪还是指的什么?李迹听这么一说反而还有些好奇。
他起身,跳回后面马车去,进入车厢,越晗雪已经抱着空酒坛子睡着了,他小心地把酒坛子从她怀里抱出,没有吵醒她,然后把酒坛子搬出了车厢外,放进了装酒的那辆车里去,以防路面颠簸时酒坛摔破割伤她。
站在最后一辆马车的车辕上,他眯起眼睛看后方的烟尘滚滚,那座洛州城早已在眼中看不到了,说再见,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也不知那些说了再见的朋友们现在怎么样了,尤其是那位女……性朋友。
想着那个刁蛮任性脾气奇臭却又待人真诚无比的少女捕头,他此刻居然有些想念了,这才刚离别多久,李迹顿时觉得自己一点出息都没有,摇了摇头,往前走到最前面的马车去,准备去找那位尸老头儿说的古怪车夫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