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活?是啊,我们这些下等人比不得你这秀才老爷。更不会自家没钱就去撞人家的车驾。”
“你连举人都没考上,也好意思瞧不起我们?”
“当搬运工怎么了?至少我们孔武有力,还有一把子力气耍耍。就凭你,纵然是去米行粮行,东家都未必肯要!”
人群中,正巧有两个刚刚为东家搬运米粮回城的工人。刚才他俩瞧孙秀才被马车撞死,还有些可怜他,站在一旁仗义执言,要求马车里面的女眷赔钱。
但瞧他这番作态,恨不得自己二人刚才就没站出来过。
“那就去卖字画。”任鸿面带厌恶:“你要弄钱,何不寻正当手法?几十岁的人,难道这点法子都没有?”
青年一脸为难,吃吃道:“这……这岂非有辱斯文?”
“斯文重要,还是你家老母性命重要?”任鸿嗤笑道:“你这么大的人,上有老下有小,难不成抱着一个‘秀才’名头,就一辈子等着旁人伺候你?”
秀才而已,又不是举人进士,这几十岁的大龄秀才可不少见。
任鸿拂袖一扫,将孙秀才扫退,然后对马车内的女眷说:“夫人,人已无恙。不知按照本朝规矩,冲撞官车该如何惩处?”
那妇人沉吟:“百姓擅入官道,初犯者需往衙门受教三日。十二岁以下者,问责双亲……”
官道和普通百姓的过道中间,还隔着一条驿道。纵然需要临时借道,也只需借用驿道稍作停留。擅入官道,按照本朝规矩要问责。
但无意冒犯,偶然所为,顶多在衙门说教几个时辰,或者掏点钱也就过去。
可有意冒犯,主动进入官道,并且惹出事,那意义就不同了。
这一举动,被视作对朝廷的蔑视。
“冲撞官车,妨碍官道行走。依本朝律,打二十板。且根据被冲撞者身份以及情况严重与否进行加罚。”
“我是朝廷三品诰命夫人,按律该再加二十板。加上此人……”
妇人没有说下去,按照孙秀才故意讹人的行径,至少六十板逃不过去。
正如任鸿所言,哪怕为了以儆效尤。说不得衙门都要生生打死他,以此震慑世人。
但自家不过出来上香,为老爷祈福,给刚过三年的老太爷进行抚灵,怎么就好生生惹出一条人命了?
孙秀才虽然志大才疏,但关于本朝律例还是清楚的。以自己的行径,被衙门活活打死都不意外。
他面色苍白,惶恐跪下来谢罪:“夫人饶命。小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这等行径。念在我家老母重病垂危的份上,还请夫人开恩啊!”
“……”马车内,美妇人一脸犹疑,迟迟不决。
坐在她身边的小姑娘一脸恼色,但想到一条人命,也有些迟疑。
可这时,任鸿对孙秀才大喝:“你冲撞官眷碰瓷,既然都舍得把性命搭进去,想来也不会怕那区区一点刑罚。放心,你家老母不用担心。你跟着老捕快去衙门认罪,你老母治病的钱,我掏了。”
路边那俩扛米大汉一听,拍手叫好:“穷秀才,刚才你都肯舍命讹钱。如今这位上仙主动帮你家老母掏钱,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是啊,反正你自己都不爱惜这条命。不如把这条命还给仙长算了!”
众人在一旁起哄,羞得秀才满脸通红。
干脆利落被马车撞死,和被衙门活生生六十大板打死,那能一样吗?
而且被衙门扔出来,到时候自己颜面落尽,别说再考科举,恐怕在东绕城居住都成问题。
马车内的那位姑娘闻言,插口道:“何须仙长出钱?这秀才若肯领罚,他家老母亲的病钱,本姑娘出!”
刚才出钱憋屈,但现在出钱能看这孙秀才被打几十板,她心中顺畅,愿意出这一笔钱!
最后,还是老捕快瞧不过去。到底念着这秀才上有老,下有小。上前将他扯起来:“你随我回衙门,请大人处置。放心,六十大板未必要人命。”
衙门自有手段,这板子的轻重力道全由他们掌控。
然后,老捕快看向马车:“夫人,我带他回去领罚。至于……”
“我派人跟你一起去,稍后你再带我家管事去他家,给他老母治病。想来被衙门惩罚后,他无力走动,没办法为自家老母走动。”
妇人这一说,老捕快目光一动,明白妇人的意思,拱手称是。
说完,夫人命人随捕快和孙秀才离开。
事情了结,孙秀才受罚,其母和其女并未受到牵连,而被牵扯进来的这位官家母女也没遭殃。
任鸿自觉这件事办的还可以。
望着地上那摊血水,他暗中以玄武幻灵弄来清水,将道路擦拭。
“如今方知修行好处。如果我不修行,怕不是还在小县城打滚。说不得几年后,我也要沦落这般田地。”
以自己的家境,恐怕不是讹人,而是被讹的那方。那时候,只有凡人手段的自己如何傍身?
面对群众悠悠之口,恐怕只能赔钱了事。
人世红尘,脱不开一个钱字,脱不开一个利字。
想到这,任鸿心中升起明悟,道心隐约随之升华。
“仙长,仙长!”
突然,一位红衣少女从马车跳下来,直接过来找任鸿。
任鸿懒得继续纠缠,施展青龙幻灵,化作清风从原地消失不见。
少女气得在背后跺脚:“怎么这就走了?我还想着能学几手仙术呢!”
马车上,母亲派人来请,少女只好回到马车随母亲前往郊外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