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娘答道:“破绽当然是有的,但我不想告诉你。”
孙策一时语塞。
“如今中原战局已定,曹氏余部皆已投降,事已至此,伯符这般作为,到底意欲何为?”公孙大娘见孙策沉默,却是开口问道。
孙策当即朗声答道:“我想回吴郡!”
“为何?”公孙大娘追问。
“如今形势险恶,舍弟年少,恐有不妥。”孙策说着瞟了公孙大娘一眼,继续道,“且小子素来不驯,多有悖逆之举,只怕燕公也是难以相容吧?”
听到孙策隐隐指向近期邺下吵得火热的日经话题,公孙大娘不禁有些头疼。她当即转移话题道:“伯符仍是不服吗?我可是听说了,你父孙文台故去前就留有遗嘱,再者大势如此,你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孙策昂然道:“燕公强盛又如何?我就是不服!”
“不服……也总得有不服的实力吧?你有吗?”公孙大娘挑眉问道。
孙策道:“成王败寇,燕公棋高一着,看破了此次奇兵,我也是无话可说。但若……”
公孙大娘接道:“但若我家文琪没有'恰巧'看破,你觉得一切就会不一样?”
“对,但若真像我那次梦中那般发展,大事未必不能成!”孙策咬牙道。
“哦?”公孙大娘饶有兴趣,“你倒是说说看。”
“我……我梦到此战突袭成功,就在这里尽毁燕军粮草器械,”孙策睥睨四顾,情绪突然有些异常地高亢起来,“邺下诸人也尽皆被俘!”
公孙大娘拦住了正要高声喝骂的太史慈等人,笑道:“这怕是有点难度。哪怕文琪未能发现你们的突袭,这邺城前还有内黄,城中本就有些守备,我军制度严密,你们怕是很难直接拿下来的。此外,邺城兵力虽少,铜雀台却多少还是有点储备的——子义那五百骑这回你也是见识到了?”
孙策一时失神。
“除这五百'铁浮屠'外,铜雀台这边还有八千预备役,可交由义公统领,邺下大学学子能出个两三千吧,黄甫嵩、马腾都是现成的教官,我安利号有个小几千的精锐护卫队,还有城里本来就有五千治安部队,叔治那边再动员个一万左右民兵吧……”公孙大娘掐着手指道,“还有……诶,现在总共有多少人了?”
孙策脸色有点苍白,咆哮道:“邺城如何能养这么多储备军?!”天可怜见,他辛辛苦苦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拿到了一支万人规模的成建制部队。怎么到了邺城这边,拉支部队就跟凑零花钱似的随意?
公孙大娘摇首道:“也不是说要养这么多兵,其实只要建立民兵制度,定期做好军训即可……再者,人多了,便形成了规模效应,配合屯田、以工代赈之类的,同时让商品跟着流通起来,这本身也能带动经济啊?总之,不是那么费钱的。况且,即便真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我们也没必要困守于此地啊,你那点兵力恐怕围不死邺城吧?有道是存地失人……”
一眼瞥见孙策满脸怨念似要爆发,口若悬河的公孙大娘当即刹车:“好吧,假设你把邺城打下来了,然后呢?”
“自然是先假意议和,再与曹公共同出兵夹击失了后援的燕公,把他困于白马!”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受了刺激的缘故,此时孙策的声音尤显凶狠。
公孙大娘嗤笑道:“你是要从邺城出兵吗?你这一走,邺城还能是你的?到时候到底是谁失了后援、是谁被两面夹击,还真说不准呢。而且,真到了绝境,文琪会怎样表现也很难说,我记得当初大凌河一战,他可是在处于绝对劣势的时候冲了一波,就把敌军给冲垮了……行吧,就算是他输了吧?”
欺负小盆友是不道德的!看着逐渐面无表情甚至总觉得貌似有点想哭的孙策,公孙大娘默默自我检讨了一下。
“燕公兵败自刎,公孙氏四分五裂内斗不已,再无威胁。”孙策平淡地叙述道。
“我自小就教导过阿瓒阿范阿越他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道理,更何况危机当前,就是各自再是有些小心思,怕也是要先共御强敌吧?行行,公孙氏内讧了,接下来呢?”公孙大娘说着,突然觉得纠缠一个梦的逻辑性似乎有些无聊,便继续追问道。
孙策神色古怪:“我……我后面就醒了……”
公孙大娘扶了扶眼镜,调侃道:“接下来,南方强敌已失,怕不是就要起内讧了?大概你和你父亲的两个好义弟便先要斗成个一团,然后你那个聪明早慧的权弟说不准啥时候就来把背刺什么的……”
“你、你怎知……怎知我二弟?”孙策神色十分震惊,声音都有些发颤。
公孙大娘见这个小子反应如此激烈,心下纳罕,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由得升了起来——不会随口一说,就被我说中了吧?!孙策这个梦,还真是一言难尽啊……至于为何会知道你二弟?我说我望气一千八百年,所以知道你弟玩阴的比你厉害多了,你信是不信?
公孙大娘内心吐槽不已,面上却是不显,只轻咳一声:“其实,这解梦之术,我也略懂一二。”
孙策闻言,一声冷哼,扭过了头去。他天然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很是反感。想来在他老家吴会之地,就有个名叫于吉的道士,整天宣扬眼前的这位公孙大娘是什么“九天玄女”下凡,而公孙珣则是什么武王转世——这种无稽之谈,偏生就是有不少人相信!若不是当时立足未稳,他定要把那个妖道给砍了,看看把他那脑袋悬挂在市口之时,他还能不能使出什么起死回生的奇妙法门?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有说法叫'梦由心生'——你会做这样的梦,固然是求胜心切,但恐怕你内心深处也是明白:哪怕一切顺遂,可如此行事,必无法长久吧?”出乎孙策意料,公孙大娘并没有借机做一些“天命在燕”之类的解读,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了句他无法反驳的话。
“至于你二弟,”公孙大娘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对他确实略有所知,当然他是你亲兄弟,他的情况你恐怕更是心知肚明——冲锋陷阵、决战沙场,他自然不如你;权衡利弊、保全家族,你恐怕就不如他了。当此形势,有这样一个弟弟在,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你若真信不过他,又如何敢冒险北上?”
孙策沉默不语,许久,却缓缓开口,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这世间之事,真有命中注定吗?”
“天行有常,然人定胜天。”公孙大娘沉声答道。
“怎解?”孙策追问。
公孙大娘缓缓言道:“天行有常,那就要穷极各种手段去探索、把握天道的规律,凡事皆应顺应规律而行,若强行违逆,必招致祸患。而人定胜天,则是说不能忽视人的主观能动作用,积善有余庆,积恶有余殃,天命如何终是受人的作为影响,可谓凡事皆在人为,又岂有命中注定之理?”
孙策沉吟良久,而周围其他人却都是听傻了。
“伯符似有所得,那现在可否先帮我办件事呢?”在周围茫然又诧异的目光中,公孙大娘俯身抱起一只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流浪猫,微笑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