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亮闻言额头渗出了汗水,这事自己办的真不地道。“最近这些日子承蒙陛下和娘娘信重,我实在抽不开身,一时把这事情给忘了。我这老丈人也是,这种事情怎么也该提醒我一下。”“你见人就提拔,唯独忘了你老丈人,你行事又如此横行霸道,连贝子都不放在眼里,王爷也敢当面呵斥,谁敢来提醒你?”董亮尴尬一笑,事情搞到这种地步,他也不可能厚着脸皮怪达尔岱与戴佳氏。“我这就派人去赔礼道歉,等陛下避痘结束,我便会回去完婚。”塔逊点头:“如此也好。还有今日我们几人已经联名上书陛下,将思贤司改为思贤院,与六部平级,共同举荐你来做尚书。”面对突如其来的好处,董亮本能的觉得其中有诈,他不相信遏必隆会有这么好心的。塔逊静静观察董亮的神情,见他丝毫没有激动,快慰之余又觉得有些难办。“除此之外,我们准备联合诸议政王大臣还有太后,让你放手粘杆处还有大理寺,一心打磨圣人之道。”董亮闻言,震惊的看着塔逊:“为什么?”塔逊淡淡的答道:“因为圣人是不能沾染血腥的。”董亮听到后气急而笑:“王阳明算是圣人吧,他平了宁王之乱,怎么也不能说他没沾血吧,影响他做圣人了吗?”塔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一样,假如王阳明是锦衣卫镇抚司,你看他能不能做圣人?”董亮闻言又是一惊,他如此小心翼翼想将粘杆处打造为东厂,没想到还是被人注意到了,但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退缩,于是狡辩道:“粘杆处只是护卫陛下出游,怎么可能与锦衣卫相提并论呢?”塔逊叹道:“现在是没有锦衣卫的职权,但是你还兼着大理寺卿。再加上还有陛下的宠幸,你能保证粘杆处以后不会变成锦衣卫?”董亮闻言,心中松了口气,原来大家只是看到了一种趋势和可能,并没有猜到自己所有的布置。“咱们满人注定是要开拓新气象的,大兄不要拿老眼光看我,我还不满十九,怎么可能没有功名利禄之心?你们要我清心寡欲,做个泥塑圣人,我注定是办不到的。若是强逼我,我以我圣人的名声还有陛下的宠幸,谁叫的最大声,我肯定溅他一身血,无论是谁!”塔逊叹道:“我也正是想到这里,才告诉你这个消息。”董亮闻言便握住了塔逊的手:“还是大兄,还是咱们觉尔察家才会为自家人考虑。”塔逊拍了拍董亮的肩膀:“既然咱们觉尔察家有幸出了一位圣人,咱拼了命也要保你的清誉。陛下哪里,我会据理力争。不会要你留污名于后世!”董亮听出话外之音,嘴角却是抽了抽,他也想洗刷自己男宠的名声,还费尽心机大战花魁,但是没用。因为这个时代好色并不影响好相公,不是非此即彼,而是相互融合的一大爱好。“你们打算怎么洗刷?”塔逊听到“洗刷”二字,便得知董亮的心意,开口说道:“当然是让陛下远离你,你身为粘杆处的管事大臣,每天与陛下呆在一起,难免风言风语会传出。”靠,董亮得知是这个办法后,不由骂出来了声,相比于远离福临,他宁愿背负这个名声。反正又不掉块肉,还是手中的权力要紧。塔逊看见董亮的神色,知道董亮不舍,不得不说道:“你可以向陛下推荐你心腹之人担任粘杆处的职······”说着,塔逊看到董亮用白痴的眼光看着他,知道糊弄不过去了,于是闭嘴了。毕竟只有离权力近才能获得权力,董亮远离顺治,说出花来那也是丢掉了自己的权势。塔逊沉默了,董亮心思却泛起了,说道:“要不加派兵力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谁敢乱说,一律抄家!”董亮也是趁机争权夺利,借此扩兵。塔逊冷笑道:“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你不抓还有辩解的空间,你一抓人便坐实了这个传闻。”董亮双手一摊说道:“那便不做这个圣人了!”塔逊闻言急道:“何故如此自暴自弃?”董亮笑了:“自周公以来,这圣人无不被描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但是圣人也是人,也有他们的七情六欲。世人为什么要用名声,用自己的好恶绑架圣人呢?学问归学问,个人归个人,不好吗?”“我的学问正是要破除用道德杀人!”塔逊闻言彻底傻眼了,他没有料到董亮的学说里面竟然包藏着改天换地的决心。真的要成周公,孔圣?“没有道德,这世间岂不是一切乱了套?”“谁说我不要道德,只不过是让道德从高地上下来罢了。”塔逊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哈哈大笑:“人性本恶!硕古莽,你注定要被架住!”然后他骤然收声,幽幽的说道:“这东西无关什么学说不学说的,而是人性使然。更何况你是要与汉人辩经,再小的纰漏都会被揪出来,这些名声关系着你的成败,也关系着咱们觉尔察家的成败!”董亮对此没说什么,心想连塔逊这种入关没多久的满人精英都被儒家在不知不觉中驯化了,其威力可想而知。辩经?辩个屁的经!儒家的东西不能说坏,甚至也不能说不合时宜,而是这里面掺杂了太多东西,缝合了太多东西,你要是真能践行孔子的政治主张也就罢了,最关键的外儒内法,中华自秦汉以来,用的其实都是法家的东西。法家不等于法制,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流传至今的都是商鞅那套的迭代版本。这种你死我活的政治主张,又岂是辩经就能赢的,也就是满清这些人没啥文化,被一个满洲圣人给蒙蔽了双眼,昏了头来支持董亮的学说。这个源自《利维坦》的学说,虽然都是讲究一个威权政治,主张帝王集权,可是他有坏毛病,或者说巨大的bug。那就是试图用逻辑来解构皇权。神圣之所以神圣,那就是在于不容辩驳,在于不许解构。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再神圣的东西剖开,里面都存在利益的蛆虫,你还叫人怎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