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窑头村也有点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感脚了,大瓦房一排一排的。
由于离东河市比较远,地处偏僻,又没有什么好资源,穷困是肯定的,村里人也就种点地,自给自足,年轻人们都进城市打工去了,村里就剩下老人孩子们。
象鲁三这么年轻的人,在村里是极其罕见的,没本事,出不了村啊,只能在村里窝着,守着自己家那点地种种。
鲁三媳妇家这边稍好一些,上边俩哥哥都出去了,在左源县里生活,平时也挺接济父母和妹妹的,一家人小日子还算过得去,家里自己养点猪羊鸡什么的,逢年过节的宰了吃,手头儿还有点自留地能种种,家里子也大,光自己种点菜蔬啥的也够一家五口人吃的。
而鲁三就是家里最大的劳力,岳父母也都有五十几了,下地做点活儿肯定抵不上鲁三这个青壮,让他来倒插门就是把他‘长工’用啊,谁叫他们家穷呢?
娘家这边姓王,也是本村的大户,亲戚什么不是大队的支书就是村长,反正在村里,老王家的影响是很大的。
鲁家他们是外来户,是从鲁三他爷爷那一带迁到窑头村的。
说起来鲁三的母亲也是王家这边的女儿,只是和主事的王氏沾亲也不近,受到的关照自然是少许多。
路虎停在王家门口,引来村里不少人的目光。
只是这些人也不认识什么路虎不路虎的,哪怕在电视里能看到这种车,他们也不记得这叫个啥。
总之在村里人的眼里,能开车的人肯定是有钱有办法的人。
王家在村里也还过得去,鲁三岳父也混在村委的,兼着会计还管点其它的事。
鲁三媳妇叫叶子,比他小两岁,今年二十五六,两个人有一个孩子,虎头虎脑一小子,和鲁三一样憨乎乎的,今年也三岁多了。
王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虽说学无所成,也在县城读过高中的,只是打小就和鲁三这憨货结下缘份,死活要嫁给他,家里长辈们实在是看不上鲁家呀,可拗不过闺女的倔性子,最后勉强同意让鲁三做上门女婿,这是底限,不答应的话就什么也不用说了,鲁三父母这边实在是穷的,家里别两个儿子根本不管,三五年不露个面,家搬到东河市之后连个地址都没给父母留的,简直是……三个女儿也嫁了后,都跟着夫家不是入了城,就是进了省的,各人际遇不同,这些年也基本和家里失去联系。
就是二姐隔三岔五的寄点钱回村到鲁三家,让他贴补点爹娘,大姐三姐了无音信,消失的人好象死了似的。
看到妹妹跟车里下来,鲁三就激动了,“是妹子啊,你们咋来了?咱爹娘呢?”
这憨厚的汉子,心里始终挂念着他的父母。
“三哥,爹娘在医院,没啥大事,就是腿上的毛病,养几天,我就接到建陵去,今天我来看看三哥你……”
谭振秀说话时,眼睛红红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憨汉子才是她的血亲哥哥。
哪怕之前没有一天交集过,更谈不上什么兄妹情份,但是彼此知道是亲兄妹,就从骨子里流淌出那种至亲的感受来。
“快、快进家……”
鲁三回过头,推开大院门,扯着嗓子喊了,“媳妇,我城里的妹子来了。”
他恨不得全村人都能听见,我鲁三也有抬起头的时候,你们不要小瞧我,我妹子也是城里人来着,你们看他们是开小车子来的嘛,准保是有钱人。
活这么大了,被人一直就瞧不起,鲁三心里要说不压抑是假的,有露脸的事,他声音也能高几度。
入院看见三间大瓦房,窗明几亮的,东厢炕上一个三岁多的小子,正跪在窗台上,手扶着玻璃朝外看呢,虎腾腾的,两只眼黑漆漆的亮。
一个少妇从堂屋快步出来,看衣着打扮也是朴实的,但也不是土气很重的农村妇女,倒象是城里人,脸孔清秀,还是美人胚子。
谭振秀暗赞一声,三哥好福气,嫂子不仅人漂亮,还识大体、有孝心,看她眼睛就知道是这是个精明且善良的女人。
同时跟着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妇人,穿着团花的棉袄,灰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是村里的体面老人,不象鲁三,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娃。
这母女俩眼睛里也是有许惊诧,鲁家,还有一门亲戚?
看进来这四个年轻男女,一个个挺拔俊秀的,衣着鲜亮,大门外还停着一辆黑漆漆的车……
昨天鲁三回家,就和自己媳妇说了,‘我那个妹妹回来了,把我爹娘接市里去治病了……’
对此,王叶还没有什么概念,倒是听鲁三说过,他下边还有个妹妹来着,百天的时候给出去了,说是给了个有钱人家做养女,那边也当亲闺女对待,二十年不露面,这突然回来寻亲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没具体了解之前,王叶也不好说个啥,自己过自己日子呗,还能咋地了?
给爹娘看看病什么的也是理所应当的,比你那个忘了本的哥哥强太多了,人家打小就被给了出去,还能有这份心就不错,换了我,都不一定回来呢。
鲁三替爹娘解释,说当时要不给出去,结果就是饿死,我能活下来,就是天幸了,多一个妹妹,当时那光景指不定俩都要饿死。
怕孩子饿死了给出去,这话也能说的过去,父母自然不希望孩子给饿死了啊。
“妹子,这是你姨娘,这是你亲嫂子……妈,媳妇,这是我妹妹秀儿,他们是秀儿的亲戚朋友。”
鲁三给丈母娘媳妇介绍着。
老妇露出微笑,“快请客人们进家坐,那个女婿啊,你杀只鸡,中午招待你家妹子他们,”
村里杀鸡待客是长有的事,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很高的礼遇了。
王叶上前拉住谭振秀的手,“我听你哥哥说过你的事,秀儿,来进家,爸妈他们,没啥事吧?”
“没事,嫂子,腿脚上一些毛病,也不是三天两日能治好的,慢性病,要有个调理的过程,这次,我要把我爹娘接去建陵,嫂子,这些年,多亏了你!我谢谢你!”谭振秀说话的声音很低,没敢叫嫂子她老娘听见,还好老妇和女婿在院里逮鸡呢,一个给轰,一个给抓的,弄的有点热闹了。
“秀儿,你说的啥话,你哥是二老的父母,我们离的又近,真要叫二老饿死了,我们哪有脸活在世上。”
“总要谢谢嫂子你。”
谭振秀用力攥了攥嫂子王叶的手。
姑嫂两个先进了东厢,炕上的小子就跑到炕沿边这儿来。
“妈妈,这漂亮阿姨是谁?”
小孩儿靠在妈妈怀里,指着谭振秀问。
“这是你亲姑姑,你爸的亲妹妹,虎蛋,快叫姑姑!”
“哦,亲姑姑,我是虎蛋,这是我小名,我大名可威风了,我叫鲁大虎!”
我去……
林枫没忍住就噗一声笑了。
这个似乎有点不礼貌,他赶紧捂嘴,谭振秀回头瞪他一眼,朝嫂子歉然一笑,“嫂子,这是我表弟,叫林枫,也皮的很,你别怪他。”
“没事没事,你侄子更跳皮捣蛋,一天自己吹牛啥的,你们快坐,来小林,都上炕坐,炕上暖和,我给你们倒水喝!”
家里也没有沙发什么的,就一条大炕,农家都这样,城市人也许不习惯吧,但不上炕真没地方坐。
林枫倒不客气,“嫂子,那我不客气了啊,我去炕头,我怕冷……”
他脱了鞋就去炕头坐了,一边还对虎娃说,“虎娃,你去帮三哥杀鸡……省得你无聊,哈哈。”
“你才无聊,”苏苏替虎娃报不平,地上实在没坐处,也只好脱鞋上炕,爬到了林枫下首去坐,不怎么回盘腿,只好回了腿半坐在自己屁股底下,身子斜靠着林枫。
林枫倒是大盘腿,好象修行的老佛爷,把烟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拍,那个小虎蛋也是个机灵的,从窗台上就拿了烟灰缸。
“哥哥,给你烟灰缸,我爸的……”
“呃,成哥哥了?就上了个炕的功夫,就给我降了一辈儿啊?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虎蛋就挠头,那憨模样和他老子活脱脱的。
他瞅着老妈,那意思是我该叫啥?
“叫叔叔,小笨蛋,他是你姑姑的弟弟嘛,居然叫哥哥,老娘也是服了你!”
王叶手脚的利落的沏茶摆杯子,又拉住虎娃,不让他出去跟着杀鸡,“大兄弟,你也上炕,杀只鸡你三哥足够,不用你呀,秀儿,你也给嫂子上坑。”
谭振秀没有上炕,就是在挨着锅台这边的炕沿边跨坐了一点,她身后就是林枫。
炕中间是一张大方桌子,摆着茶盘茶具什么的,也有鲁三的烟。
这时候老太太正好进来,王叶一回头,“妈,你去小铺买几个盒好烟来……三子这烟客人怕抽不惯呢。”
“不用买,家里有,你哥给你爹准备过年抽的,叫什么王来着,我也不认识得字。”
老妇就要去取烟,大约看女婿家这亲戚来头也不小,好歹得招呼一下,铺铺路子嘛,怎么看也不象穷亲戚。
“那是芙蓉王,也不好,妈,你去小铺买软中华,应该有,实在没有,买硬盒的……”
王叶在家是做主的,爹娘也都对女儿言听计从,毕竟他们见的世面都没有女儿见的大,但是在针对女婿方面,二老是一致压迫,王叶都招架不住,只能私下里疼丈夫。
不过,面上事的,老王家人还能过得去,他们不是小家子气那种,只是看人罢了,你要是个穷鬼,他们可能真看不上你,因为对他们来说你没什么用。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都是‘沾富不沾穷’的心思嘛。
“行行,妈这就去……”
老妇就要走。
“别别……”林枫出声拦住,推了姐一把,“姐,把姨娘拉回来,烟我有,车里备着呢,我现在只抽短红,别的都不抽呀,虎娃,你去咱们车拿十条烟来,给娘父和三哥留着过年抽,还是美版短红过瘾,嫂子,你真不用和我们客气,这都一家家人,你是我姐的亲嫂子,那就是我林枫的亲嫂子,哦,也是苏苏的亲嫂子,嘿!”
苏苏在后面轻捶他一下,但贴的心上人更紧了,这话,她喜欢听,也喜欢这种一家人融洽的气氛。
虎娃应了一声,就出去拿烟了。
“姨娘,您上炕头坐吧,做饭啥的有我们年轻人,用不到您。”
谭振秀拉回了老妇,硬推着老人家上了炕头。
“秀儿啊,果然和你娘年轻时长的一模一样,可真漂亮呀,这个姑娘更漂亮呢,是你表弟的媳妇?”
老妇笑呵呵指着苏苏夸奖,的确,苏苏比谭振秀更靓美娇秀。
这话叫苏苏俏脸更娇艳,羞羞含笑。
谭振秀笑道:“嗯,不过他们还有点小,没到谈婚论娶的时候,目前是恋爱期间,才20岁嘛,”
林枫往里挪了挪,让老妇坐了大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