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笑是个老人,很老很老,看起来比这座坐落在黄沙中的风城还要苍老,一阵秋风吹过,他瘦弱的筋骨就像风城的残枝一般随风摇曳,将将跌倒,却总能奇迹般地屹立不倒。许龙飞很难想象这样的老人是如何每天如一地进行着他这份清苦艰辛的事业。
铁匠铺的陈设很简单,几块若有似无的矿石,一个巨大的熔炉,一个被炉火烧得熏黑的橡木桌,桌上有两个简单的磨刀石和铁锤,墙上挂着两柄刀、一柄剑,款式都是二三十年前江湖上的流行款式,不过刀上都已经生了一层很厚的锈,剑却常常擦拭,很干净。
阿笑很爱笑,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笑容,坐在板凳上,紧握着自己的铁锤,在那里敲击着。
许龙飞看着他脸上的沟壑,心中不禁有了些许对人生时光流逝的感触。
他打招呼道:“您就是阿笑吧?”
阿笑没答话,连头也没抬一下,似乎是没听见。
许龙飞调高了音量,说道:“您是阿笑吗?”
阿笑依然如故。
许龙飞不禁吼道:“您、是、阿、笑、吗?”
阿笑终于抬起了头,打量着这个年轻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轻轻地摇了摇手指。
许龙飞这才明白他已经失聪了,根本什么也听不见。
阿笑缓缓站起身来,躬着身子,走到抽屉边,拿出了一张满是褶皱的宣纸、一块硬墨,和一个积满了灰尘的砚台。
阿笑动作很轻,不过仅仅是轻轻吹了一下砚台,这间小小的铁匠铺便已然充斥着灰土。阿笑把东西摆好,转身又抡起了自己锤子。
不过许龙飞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任由尘土在自己的身侧飞舞着,三两下便研好了墨、填饱了笔,准备挥毫泼墨大写一番。
忽然间,一枚小小的银针无声无息地透过窗子飞了进来,飞向许龙飞的小腹,不过许龙飞反应奇快,一个闪身,接一个空翻,在这狭小之地竟然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然而阿笑却不那么幸运了,银针击中了他的后背,不过令人吃惊的是,这枚银针竟然在刺中皮肤之后余力未歇,直接扎进了阿笑的骨头里。
阿笑倒了下去,许龙飞扶住了他,解开他的衣衫,去发现阿笑中针的地方竟已变成了紫黑色,显然银针上喂有剧毒。
许龙飞想要取下银针,帮他吸出毒液,然而毒针深入骨髓,只留了了一小截在外面,许龙飞难以下手,兼之这一击力量实在太大,许龙飞根本拔不出这根毒针。
正在许龙飞焦头烂额之际,阿笑早已断气。
许龙飞发现阿笑身体发冷,已然仙去,双目无神、双手无力地让阿笑滑落在地。他在自责,他也理应自责,他给这位风城的老者带去了灾祸,如果没有他,或许,这位老者可以得到一个可以令他瞑目的结局。
许龙飞心痛地帮他合上了双眼,拿走了他那把擦拭干净的长剑,将他埋葬在了离五里小庙不远的一个土丘上。
“老先生,在下鲁莽,致先生死于非命,在下暂借此剑,为先生手刃仇敌!”说罢,许龙飞在阿笑的墓前拜了三拜。
许龙飞来到了那间羊汤小馆,他现在怒火中烧,只想好好吃肉,堆满油脂,然后在风城大干一场。
“掌柜的,你这里除了卖羊汤,还卖什么?”许龙飞问道。
掌柜的抬起了正在算账的头,缓缓说道:“那就要看客官您想要什么了?”
“哦?”许龙飞略略思索道,“做羊汤的小馆,当然会杀羊,对不对?”
掌柜的点头。
“好,那掌柜的,你给我来上五斤羊腿、五斤羊腩、五斤羊杂、五斤羊肾。”许龙飞随即一扬手,丢出来一个金元宝。
掌柜的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笑笑:“客官好胃口啊,不怕吃不完吗?”
许龙飞也笑笑:“吃不吃得完,可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情吧,反正钱是少不了你一文的。”
掌柜的撂下算盘,叹道:“客官还要多少酒呢?”
“你知道我还想要酒?”
掌柜的又笑了:“吃二十斤的羊肉,至少也要喝上二十斤的酒,才够味道,不是吗?”
“若不是现在,你说的话我一定举双手赞同,——可是,今天不一样,我今天一滴酒也不喝。”许龙飞说道。
掌柜的脸上这才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一滴酒也不喝?你确定?”
“当然确定。”
掌柜的欲言又止,却还是走向了后厨。
许龙飞坐在座位上怒目圆睁,张着大眼看着阿笑的那把剑。
这把剑没有剑鞘,是一柄普通的龙泉剑,不过这把剑的剑身并不算精纯,质感也绝对算不上光滑,在阳光下依旧难以反射光泽的它显然算不上宝剑中的上品。
但现在,这把剑绝对是许龙飞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想到这,许龙飞不禁长叹一声,——在这人世间,最值得信赖的却不是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吗?
许龙飞双目无神地环顾了一番这间小小的饭馆,猛然间,他把目光停留在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