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屋子里,忽然多了几抹阴暗黑气。
唐糖的后背有些冰凉,
眼含泪花的她的背后,两位分别长着牛头马面的高大人影,凭空浮现。
他们身高约莫两米半,相貌极度恐怖,面容也极度冰冷,漠无感情,手中分别握着一把长枪和一柄锁链锤,兵刃上方泛着暗黑色的光彩,身上的乌黑色的盔甲没有反射半点屋中的灯光,森严冷酷,而整个屋子,因为他们的出现暗了许多许多。
灯光照耀的白色瓷砖地板上,却没有二人的影子。
唐糖身子一僵,感受到了后方有人出现,但她没有回头,因为那份从二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冰冷之感,深入骨髓,似乎都要冻结她眼眶中的泪珠。
他们,本就来自地狱。
吴爷爷安详地躺在床榻上,人已经死去,身躯半透明的灵魂则还存在,此刻二位差役出现,那透明的白色魂魄,便从身体中缓缓走出,灵魂和身躯,彻底分离。
魂魄的面容还是那么慈祥,身躯和平日一样佝偻,唯一不同的是,坐轮椅多年的老人,也久违地迈开了步伐。
“时间到了?”地板上也没有老人的影子,他面容平静地望着二位地狱差役。
牛头人缓缓点头,冷声道:“时间已到,请上黄泉。可有什么挂念不下?”
老人的魂魄望着床榻上安详睡去的自己,还有坐在椅子上的唐糖,嘴角不禁挑起笑容,再看着这自己住了多年的屋子,本想再去看看儿子儿媳一眼,踌躇数秒,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见了反而挂念。喝了孟婆汤,还记得什么么?”
马面的声音要尖锐许多,道:“什么都不记得。”
老人感叹一声,“一无所知地来,一无所知地走,够了。”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屋子里墙壁上挂着的那张全家福。照片里的他满面笑容,儿子儿媳,恩爱相依。
人这一辈子,能留下些什么,便是最大的满足,他的儿子儿媳,就是他留给世界最后的礼物。
他带着微笑,没有丝毫遗憾地默默走向了房屋的落地窗。
因为父母离世,最讨厌别离的唐糖眼中泪水断线一样留下来,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竟然都能不顾及背后那两道身影传来的深入骨髓的压力,转头望向吴爷爷魂魄离去的背影,依依不舍。
两位身姿高大魁梧,同样也冒着黑气而恐怖不堪的牛头马面,一并映入了她的眼中。
与生俱来的勇气之下,唐糖眼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惧意。
“吴爷爷。”
而她的动作与声音,同样让两位差役同时一惊。
马面的脸色微微一僵,硕大双眼眼不禁猛然锁下,冷喝道:“这个小女孩儿,看得到我们?!”
牛头的眉头也陡然一挑,手中的长枪枪尖,锋锐之光一滑而过。
两道来自地府,而只刺灵魂的杀气让唐糖心中一颤,本能地转回了头,对着床榻上仿佛安详睡去的吴老爷子再喊了两声吴爷爷之后,便打了个哈欠,慢慢合上了双眼,嘟哝着:“吴爷爷睡着了,我也好困。”
小丫头的很快也仿佛睡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错觉和误会。
牛头马面相视一眼,最终放下了戒备,缓缓摇了摇头。
“你想多了,不可能有人类能够看到我们。”
“是我想多了。”牛头也摇了摇头,轻轻敲了敲臂膀,一副镣铐便锁在了老人的的身上,“如此平凡,甚至就连成为修行者潜质都没有的女孩,的确不可能看到我们。”
马面人看着在自己面前如同侏儒的老人魂魄,“你应该转世还是应该万劫不复,还需要下去了再做定夺,不过你一生安分,应该没有问题。”
老人微微笑了笑,道:“无所谓了。”
牛头人冷声道:“上路吧。”
吴大爷俯首看着地下,笑着缓声道:“老伴儿,我来找你了。”
三道身影如同空气,穿透了房间的墙壁,走向了屋外,然后如同一阵清风,消失在了黑夜清冷的空气之中,窗户紧缩,而窗帘却也随风摆动。
半靠在椅子上的唐糖睁开双目,望着榻上的吴爷爷,泪流满面。
……
……
第二天的吴罪家,哭声震天。
生老病死是天命,无论今夕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