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家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羡慕嫉妒恨,能把小叔子当成儿子喂养的,不是一般的好嫂子啊。
高媛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在婆婆有意无意的宣传中好了起来,她有许多事情要做,顾不得那些。可她没想到,她不愿意和村里那些粗妇打交道,人家却觉得她是个好的,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原来是村里地主要过六十岁的大寿,请了无数客人,据说就连县太爷都会上门拜寿,家里开了流水席,人手不足,需要从佃户里找些人去补上。
身为人家的佃户,柴家至少要出一个人去帮忙。也不白帮忙,一天给五文钱的工钱不说,还管饭。
鉴于柴家婆媳和睦,大儿子还出去随了军,算是佃户中比较不错的人家,地主家的管家就仁慈地给了他们家两个出工的名额。
柴公作为男子,是一定要去的,请客吃饭的时候有太多粗活,女人干不了,只能壮年男丁顶上。剩下的那个,是要到厨房去打杂的。
柴婆很主动地把这个名额让给了高媛,她盘算得很好,儿媳妇吃的多,而且她一个人吃饭,就等于三个人吃,太划算也没有了。
不仅如此,见儿媳妇稍有犹豫,她还提出来自己会看好孩子。高媛中间回不回来都没关系,她会熬了米粥给孙子喝的。
高媛很疑惑地问:“娘,咱们家还有米吗?”
柴婆有点儿心虚:“有啊,我这不是没奶吗?给小二的。”
高媛的脸上很平静,一点儿受委屈的样子都没有,反而跟她说:“那你别熬太稠,稀稀的米汤就够伐北喝的了,把粥留给小二。”
这儿媳妇多懂事,柴婆就高兴的一挥手:“这个我自然知道,你且放心去你的。到那儿多吃些肉,时老太爷过大寿呢,肯定少不了肉。你别傻乎乎地净吃菜知道吗?”
高媛点头:“嗯,娘你放心,我定多吃肉少吃菜。”
到了人家请客那天,高媛早早地喂饱了俩孩子,自己就喝了半碗稀玉米粥,几乎是空着肚子去了时老太爷家。
她是不能到正门去的,只转到偏门,那里已经有了几个年轻的妇人,全都是时家的佃户,高媛就认得其中的一个,是曾经跟着她家的婆婆一起出去挖野菜的。
那位妇人是个极爽朗的人,见她来了,直接招呼道:“柴大家的。”
她就招呼回去:“张二嫂。”
张二嫂是个健谈的性子,知道她自从嫁进柴家之后很快就有孕,还没生孩子男人就被拉去随了军,孩子现在还小不怎么出门,就知道她认识的人有限,拉着她跟别人认识。
这个是刘三嫂,家里的男人也和柴大一样出去随军了;这个是王大嫂,娘家有个嫂子在时老太爷家当粗使婆子,一个月有两百文的工钱,家境着实富裕;还有那个是高大嫂,家里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子,跟你们家小二就差了一个月的生日。面面俱到,个个如数家珍。
高媛就一个一个地叫过去,这些人的排行都是按照自家男人的年龄顺序排的,虽不是同姓,可一个村子住着,就连祖宗八代的事情都知道,男人的年龄更不在话下。高媛作为一个孩子不过两个多月的年轻妇人,男人的年龄是最小的,便成了别人嘴里的“柴大家的”。
好吧,全都没有自己的名字,这个村里所有的女性,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就连姓氏也极少用到,据说她们用到自己姓氏的时候就两次,一次是成亲换帖子的时候,一次就是死亡之后被子孙写在招魂幡上。农户们都不识字,也就没有什么家谱,也就没有了成亲之后上家谱的事情。还是因为他们不识字,也就没有什么牌位,更没有父母坟墓前的墓碑。穷人们买不起棺材,也就是一领草席而已,一抔黄土掩埋之后,儿孙们凭借着记忆去找到正确的位置。过了几代之后,也就堙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变成了无人知道主人的孤坟。土坟慢慢地在风吹雨打中矮了下去,最终变成平地,被后来的人重新挖了个坑埋进新去世的人。身体化为肥料滋养了野草,灵魂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