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队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在前面负责开道,两旁更有随行保护的侍卫,个个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上扶着刀,随时防备着可能从任何地方,任何方向蹿出来的刺客。
也莫怪他们如此谨慎,盖因当今天子这一生,委实是仇敌太多。
惜年灭陈,平定四方诸侯,都可谓是血海深仇,故而早在天子还是秦王时,就有许多陈国旧臣派人刺杀于他,而后宫变上位,手段怎么说都不光彩,当年兄弟们身边的臣子,自然还有不服者,或是为报主子的恩德,不惜以命相搏者,加之天子仁慈,对于这些人多是放任的态度,故而早年常有那刺客来犯,最凶险的一次,甚至逼近到天子三步之内,故而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不过,这一次老爷子不再是独自一人,而是牵着宋景隆一起走在这登山的石阶上。
“景隆啊,往常可曾爬过山?”
宋景隆算是头一次外出,年纪又小,活力十足,一手还拿着根天子特意吩咐人为他做的糖葫芦,跳跳蹦蹦的,十分高兴。
虽然身旁站着的就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唯一主人,但宋景隆还远不到能够真正理解这其中具体含义的年纪,故而也不紧张,言行举止,天真烂漫,随心所欲,这也是天子最喜欢的一点,相较之下,其他所有人,无论是大总管白朝恩,还是自己的儿子们,面对自己,得藏着一份小心翼翼,可若是褪去外界的光环,他也不过是一位迟暮老人,所谓高处不胜寒,山顶站久了,总归是会寂寞的,与孙儿亲近,却是必然。
“没有,母亲不带我出去。”
宋泽雨知晓儿子儿媳分居之事,可夫妻之间的事,本该交给宋承乾的母亲来管,他需要在乎的,是天下万民的生计,是针对四方蛮夷的战事,在这种问题上反而不好多言,便岔开了话题,道:“听你父亲说,已为你找个了好老师,你可曾见过了?”
提到这件事,宋景隆更加高兴了,立马扬起头。
“见过了,江先生还教我下棋呢!”
宋泽雨不动声色地道:“哦?下棋可是好事,皇爷爷也很喜欢下棋呢,等下到了山顶,景隆与皇爷爷切磋几盘?”
宋景隆正想答应,却吐了吐舌头,道:“江先生说,棋道是要分输赢的,与书道,画道,琴道都不同,他还说棋道精深,浩,浩如什么,什么海,我现在还没入门呢。”
宋泽雨道:“看来这位江先生是独尊棋道,这就不好了,景隆,这琴棋书画,都该学一学的。”
宋景隆闻言,却是噘着嘴,不说话。
宋泽雨瞧见了自家孙子的模样,顿时对这位还未谋面的江先生有了一丝不悦,或者说嫉妒,毕竟自己的孙子竟会认可一个外人的话,反而对自己这个亲爷爷不认同,老人怎么可能不嫉妒呢?
刚想过问这位江先生的细节,将他叫来看看,却又觉得自己实不该这般与没见面的人斗气,便道:“景隆啊,皇爷爷再为你请个先生可好?这位先生那可了不得,原先也教过你父亲,他呀,可是......”
话未说完,宋泽雨一低头,便瞧出了孙儿那明显的抵触之情,无奈一笑,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若是宋承乾他们,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对这个年不过五岁的孙儿,宋泽雨却无那么严厉,但也不愿意让一个外人,尤其是宋承乾找来的野路子教导宋景隆,故而转换了思路,道:“景隆啊,你可有交到什么朋友?”
宋景隆扬起头,对这个词明显有些陌生。
“朋友?”
宋泽雨那慈祥的笑容中,藏着一丝狡黠。
“就是陪你一起玩的人。”
宋景隆恍然大悟,然后拍手道:“有呀有呀,母亲会陪我玩,还有王叔叔,李哥哥,刘姐姐,他们都会陪我玩呢。”
宋泽雨摇摇头。
“不对,母亲是母亲,至于其他的,都是下人,都不能算作朋友。”
宋景隆皱起眉头,满是疑惑。
“那,那什么是朋友呀?”
宋泽雨抬起头,面露追忆之色。
“朋友啊,应当是年纪差不多的,臭味相投的人。皇爷爷小时候就有很多朋友,我们一起在学塾念学,一起学习射箭,骑马,夏天到了会下河摸鱼,还会打水仗,冬天到了,就一起去打猎,烤肉吃,我们还曾一起捉弄先生,哈哈哈,这个倒不是什么好事,景隆可千万别学。”
越是说,宋景隆越发露出向往之色,宋泽雨瞧见了,趁势道:“景隆啊,如果你去国子监,就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哦。”
科举自嘉国方盛,故而这国子监可不仅仅是给寒门或官宦子弟学习的地方,皇室子弟,也是可以去的,这也是宋泽雨一直提倡的,皇权与世俗,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不应太高高在上。
宋景隆挠挠头。
“国,国......”
宋泽雨重复了一遍。
“国子监。”
宋景隆疑惑道:“那是什么呀,皇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