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冲突的原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等着有朝一日可以一口咬死对手。
这就像那森林中的野兽,如果它不攻击你,一定是因为它认为你比它更强大,可如果哪天它察觉到了你的虚弱,那么它会毫不迟疑地咬断你的脖子。
陆元直眯着眼,笑声好似那夜鸦报丧一般难听。
“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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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观。
还是由一位小道童带路,还是那间位置偏僻的静室。
宋琅脱下靴子后,跪坐在蒲草编制的软垫上,离着他大概五步的距离,放有一座三脚铜制香炉,从里面正不断飘出一缕缕氤氲香气,吸入鼻中,直感觉整个人的身心都静了下来。
宋琅左右看了看,嘴上调侃道:“谢大人看来是这玄都观的大香客呀,纵是小王来这敬香,只怕也没这待遇呢。”
谢玄懒得搭理这些废话,而是单刀直入,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次的案子究竟牵涉多少人,就连太子和齐王都避之不及的事,你却领下,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宋琅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脏活累活,也总得有人来做嘛。那赈灾的事,小王做不来,便做些力所能及的,否则人人都想做容易的,那我嘉国怎么能好呢?既然父皇需要我,那无论是作为儿子,还是作为臣子,自是当仁不让,您说呢?”
谢玄板着脸。
“真这么想?”
宋琅点点头。
“真这么想。”
谢玄冷哼一声。
“放屁!”
宋琅笑嘻嘻地道:“真没想到,您也是性情中人呀。”
谢玄深吸了一口气。
“这案子,你办不了。太子的人,齐王的人,朝中起码八成的实权派都牵涉其中,你难道一口气全得罪了?还有,那几位国公,你也敢去找他们讨要吗?到时候闹到陛下那,陛下也只会怪罪于你,而绝不会惩罚他们,你可明白?”
宋琅一脸疑惑。
“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这市井里的小偷被抓住了,还要挨一顿毒打呢,就因为他们多了件官服,所以拿了我宋氏的一砖一瓦也不能追究吗?更何况,父皇只是要他们还钱,又没打算抓他们坐牢,若是这都不肯还,我看呀,那他们也别做官了。国之硕鼠,于国于民,都无益处!”
谢玄冷笑一声,道:“呵呵,世间事若真都这么简单,那倒好办了。”
宋琅突然问道:“那您呢,您又是什么立场,您与本王私下会面,就为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本王吗?”
谢玄沉默了下来。
宋琅见状,眼珠子一转,试探性地问道:“是否,与我母亲有关?”
他与令狐貂曾认真地分析过谢玄,结果发现他年轻时,也曾是陈国的旧臣,而且当年还是宫里的人,只是不知具体职务是什么。
不过,从谢玄当时的年纪推算,不是什么棋待诏,琴师一类,就是伴读之类的,而他的所作所为,又很像是一位不希望晚辈掺和到危险事情中的长辈,可他与江轻寒这个陈国旧臣的后裔在心态和目的上又完全相反,所以宋琅大胆地猜测,他应当与自己母亲是旧识!
谢玄猛地抬起头来,哪怕他已下意识地在刻意掩饰,但那一丝惊讶却仍旧落入了宋琅眼中。
得到了答案的宋琅,也没了再与对方纠缠的心思。
只要谢玄没有要害自己的想法,那么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宋琅站起身来,双手负后,望着房间墙壁上,那副《仙人骑鹿图》,幽幽地道:“谢大人,您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得罪多少人呢?”
谢玄看着他,眉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又舒展开来。
“你藏了二十年,连我也瞒过去了。”
宋琅笑道。
“看来您过去时常关注我。”
谢玄又一次沉默了。
宋琅微微一笑。
谁又能想到,这幅旧躯壳里藏着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灵魂呢。
谢玄突然问道:“为什么,不继续藏下去?”
宋琅弯下腰,伸出右手,在谢玄面前缓缓地攥成拳头。
“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由别人来决定我命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