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案涉及整个梁州上下各级衙门,包括五县官员在内,上至刺史邱燮,别驾周康,长史袁培智这种一州大员,下到底层管理钱粮的小吏,各地乡绅,全都参与其中,只为欺压百姓,掠夺财富,一州百姓数十万人,将这群国之硕鼠喂得白白胖胖。
一条条罪状虽已罗列清楚,所有人证,物证,都已准备好,宋琅要做的,其实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但真正想审完此案,将所有涉案人员做的事全部排查清楚,恐怕一天都还不够。
宋琅他们是上午回的州府,甚至都顾不上吃喝,此案一直审到了申时末,也就是下午五点的时候,才勉强审完一半,但光是这些,也足以颠覆整个梁州官场了。
这里还得感谢沈川,他父亲生前,为命请命,甚至想远去长安告御状,所以收集了许多证据,也是有沈川在,才能如此快速地找到人证,并且摸清这些国之硕鼠的种种手段。
苏玄真站在场中,面朝宋琅与各位同僚,左边是遭殃的百姓,右边则是涉案官吏,一连说了两个多时辰,虽已是口干舌燥,嗓子都好似在冒烟,他却是神采奕奕,愈发亢奋。
倒并非因这审判他人的权力而兴奋,而是因为他已经能想象到,经此一役,梁州案必将震惊朝野,以韩王宋欢为前车之鉴,天下官吏都会因此而收敛些。
哪怕只收敛一成,却也是惠及万民的大好事,故而他哪怕已经快说哑了嗓子,也没有主动叫停,喝一口水,休息一二,最后还是宋琅突然一拍惊堂木,打断了他,并说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随后也不顾其他,便起身去了旁边的屋子。
甫一进屋,宋琅便闻见了那股萦绕不散的骚臭。
虽说地上的尿渍已经干了,但因为没开门窗,味道散不出去,可是苦了里面的人。
听到门口的动静,陈靖与录口供的刀笔吏们反应过来,赶紧转身施礼,宋琅却是微微皱眉,看向了椅子上,瞳孔已经失焦的袁培智,也不知他是装的,还是真已经被吓傻了。
宋琅径直走到一脸颓丧之色的邱燮身旁,然后对其他人吩咐道:“都出去吧,顺便将袁大人带上。”
陈靖躬身领命,收刀回鞘,随后一伸手,便提起本就瘦弱的袁培智,好似提着一个大麻袋,然后与四名刀笔吏一齐走了出去。
邱燮这时方才转过头,看向宋琅的眼神中,又是茫然,又是畏惧,又是不解,又是愤怒,百感交集,只言片语难以形容,不过单看他那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就知道他这两个多时辰里,一点也不好受。
“王爷,您,您究竟想怎么样呀?”
宋琅将旁边的椅子拖过来,随后一屁股坐在了邱燮对面,先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悲悯无奈之色,轻声道:“邱大人,出此下策,实属万不得已,希望您明白我的难处。就像我那天给邱大人讲的,本王不想做谁的刀。但被架上去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此案不查出点什么,就得轮到我倒霉了,这个道理,您肯定懂。不过呢,二哥他们一向与我交好,所以这件事,本王不希望牵扯到他们,你,明白吗?”
邱燮听罢,浑身一颤,已经了解了宋琅的意思。
宋琅微微偏头,似是不忍。
“只要,只要你将罪名全部揽下,你的妻儿,我,不,还有二哥他们一定会好生照顾,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本王愿意用人格担保。此外,我们一定会尽力斡旋,绝对不会让邱大人受什么酷刑,至多发配其他地方,未来,还能做个富家翁。”
邱燮闻言,忽而长叹一声,百感交集。
万没想到,事情竟突然就到了如今的地步,想想今儿上午,他还念着小王爷收了贿赂,徐大人他们也一无所获,这次的大劫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未曾想,几个小时后,竟有人跟自己说这种话了。
可笑,可笑啊!
邱燮一时间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反抗,怎么反抗?
还能杀了他们不成,就算自己想,又有几个敢跟着自己干的?
检举小王爷行贿?
且不说这事能闹多大,单说自己这么做了,小王爷岂会不报复自己,如今想来,这小子定然是早就想好了,故意临走前再捞一笔罢了。
正在这时,屋门一开,钟子期突然走了进来,拱手道:“大人,案子已经基本审清楚了,您看,是否先差人将消息发往京城,省得那边催促,剩下的,之后两三天,肯定能处理好。”
宋琅微微侧过头,瞥向旁边桌子上,刀笔吏们未能带走的口供,摆摆手,道:“不用了,待案子审完,再一起带去吧。好了,你快出去,本王还有话要与邱大人说。”
钟子期赶忙答应道:“是。”
等到钟子期走了,宋琅才又道:“既然收了您的钱,本王就再为邱大人您指条明路吧。您去说服周康和袁培智他们,让他们揽下罪名,到时候他们死,你就能活!本王也会为你去父皇那求情,到时候就送你去苏杭养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