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还没说话呢,手下一人却突然不满道:“我等金吾卫,岂可为车夫?”
说话这人只在关键部位穿有一层薄薄的皮甲,底下的衣裳则是显眼的石榴红。
毕竟是在嘉国境内,又不是奔赴战场,自然是轻装出行,不过他们都戴着顶部装有细长翎羽的头盔,光是从这一点便看得出来,这帮金吾卫对自己的身份尤为骄傲,巴不得外人认出他们是宫城卫士。
此人话音未落,陈靖便猛地扭过头去,一对虎目,死死地盯着他,那人吓得立马低下头去,连大气也不敢出。
宋琅听了,顿时惊讶道:“咦?我可记得,父皇出行时,可一直都是白大总管驾车,看来这位小兄弟,是认为白大总管不如你......”
话未说完,陈靖便赶紧打断了宋琅。
“大人!”
宋琅笑容和善,似在与一位知己老友随意谈天。
“哦?”
陈靖手扶长刀,沉声道:“我等奉天子之命,随行保护大人,自会尽忠职守,但还请大人,也莫要刻意为难我等!”
话音刚落,钟子期突然从一旁走了过来。
面对这好似一头下山猛虎般彪悍的亲勋翊卫校尉,钟子期凛然不惧,反倒是冷笑连连。
“天子赐殿下金印,封殿下为巡抚使,位同从三品,朝中四品以下官员,殿下可随意调驱,六品以下官员,殿下有先斩后奏之权,论官职,你也不过就是区区六品而已,你手下这帮人,更是只能算流外,难不成,替殿下驾车,还委屈你了?还是说,陛下的命令,在你陈靖这,不管用?”
铿锵有力,字字诛心!
先前开口的那人一听这话,顿时是义愤填膺,一抬头,指着钟子期大骂道:“狗贼,你怎敢如此污蔑陈将军!”
宋琅眼神一冷,一跃便下了马车,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那胆敢出言呵斥钟子期的金吾卫面前不足半步处。
也不知此人是初来乍到,经验不足,还是为宋琅气势汹汹的样子所吓到,竟下意识地推刀出鞘,三寸有余!
宋琅双手负后,听到那长刀出鞘声后,随之低下头去,看了看那人正在微微颤抖的,握刀的手,又转过头来,望向了陈靖。
意思很明显。
“大胆!”
陈靖猛地怒喝一声,如那虎啸山林,摄人心魄,远处正在看戏的文官们都吓得捂上了耳朵,随后在心中大骂不止。
只见陈靖大踏步冲上前,抬手一巴掌,便狠狠地扇在了那还未反应过来的金吾卫的脑袋上。
“铛啷啷!”
头盔落地,露出底下一张年岁尚轻的脸庞来。
那金吾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顾不得耳朵嗡嗡作响,脑袋昏昏沉沉,便抬起头,委屈巴巴地望着陈靖,陈靖见状,刚要抬脚,却被宋琅一把拦住。
“哎,陈将军,手下人不懂事,教教就好了,又何必动手呢?”
陈靖一转头,铁青着脸,死死地盯着宋琅,宋琅却依旧保持着和善的笑容,二人对视数息后,宋琅突然朝旁边看了一眼。
只见钟子期一手握笔,一手捧着册子,低着脑袋,一边写,一边念道:“一金吾卫对大人语出不敬,并抽刀相向,欲对大人不利,陈靖亦虎视眈眈,眼神凶恶,二人皆视皇命为无物,欲欺大人年少......”
金吾卫们一听,顿时慌了神,有的看向钟子期,似乎打算去抢夺那本册子,有的则看向了主心骨陈靖,一时间,悲愤,恐惧,各种心情,全都涌了上来,刚刚还威风凛凛,傲气十足的金吾卫们,这下终于撑不住了。
宋琅咧了咧嘴。
杀人何须刀?一支笔,一张嘴,就够了。
苏玄真双手拢袖,一直眯缝着一双慈眼站在一旁,此刻终于开口。
“陈将军,这车驾安危,又如何不应该算在保护大人的范畴内呢?总不至于要陛下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一条一条全给将军理清楚吧?陛下既然派你前来,你自当不辜负陛下的信任,听从大人调遣,协同查案才是,又如何要反过来与大人作对呢?何况大人办好了案子,你也有一份功劳,本是互惠互利,又何必闹得如此难堪呢?陈将军,人有傲骨,那是应该的,可傲过了头,只会反受其害呀!”
陈靖站在原地,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刀柄,剧烈起伏的胸口,昭告着他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远处的文官们也乐得看笑话,根本没有上来参与,或是劝解的打算。
虽然这位陈王殿下与传闻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固有印象还在,再者,相较于心思单纯,直肠子的武人,文人们其实更加心高气傲,又如何肯承认自己先前看差了眼,如今都只觉得他这是小人得志,做事没个规矩,就连随行护驾的金吾卫也敢得罪,实在是不堪大用。
过了好半晌,陈靖方才平复了激荡的心情,一低头,抱拳道:“末将愿为大人牵马驾车,万望大人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