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祖安道:“斗得过她一人又有何益,整个大清国都朽到骨子里头了。”
何少白道:“谭公子的话一针见血。”
三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由谭嗣同之死到维新变法失败,由朝廷到处割地赔款到大清国的前途命运……越聊越投机,何少白慢慢试探出这二人都有继承维新义士遗志之意,便敞开心扉,将自己的秘密身份露给了他们。
原来何少白在李鸿瀚任上时,喜欢与士林交往,接受到许多新的思想,并在三年前加入了湖南的哥老会,因其在总督府当差,深受总督大人的信任,他的地位有助于帮会发展,因此很快成为哥老会五大“长老”(首领)之一。
谭嗣同出事时,何少白曾再三求过谭钟麟出面营救,都被严辞拒绝,并警告他不许和维新人士接触。他失望至极,几次都想辞了公差,都被哥老会的其它首领劝阻。
正当何少白苦闷迷茫时,广东的兴汉会突然派人找到他,请他从中撮合,意欲与湖南哥老会联合,一据广州,一据湖南,互成犄角,为将来举事反清打下基础。
兴汉会的会长是孙文,曾上书北洋大臣李鸿章,要求督促朝廷改革吏治,更新治国理念。何少白对孙文极其佩服,于是经过努力,促成了哥老会和兴汉会的合作。
三个月前,兴汉会传来密信,十一月中旬,他们要在广州起义反清,为牵制官兵,请哥老会在湖南举事以为呼应。
哥老会其它长老意见有分歧,多半不同意参预兴汉会的行动。后来为让何少白知难而退,提出一个极为苛刻的要求,除非他能筹措来一笔巨款作为举事经费,或者弄来一百杆洋枪。
何少白当即修书一封回乡,以走门子寻求擢升为名,向家中借银一万两。何应其收到信吓了一跳,他知道这个儿子的心气虽高,却并非钻营之辈,要这么多银两必有隐情,担心儿子在外面闯祸,不仅不同意借银给他,还赶紧托人为他提了一门亲事,要他立刻回家完婚。
何少白心想回乡也好,正好可以当面将银子要下来。
正当他准备妥当,将要踏上回乡之时,张之洞转任湖广总督,署理湖北湖南政务,谭钟麟作为同僚免不了要送上一份贺礼,何少白奉命陪同前住张府。
张之洞知道谭钟麟是湖南人,自然要向他打听一些湖南的风土人情,于是摆酒回谢,两位封疆大吏坐到一起,开怀畅饮,何少白立于庭下侍奉。
席间张之洞就大清国目前的窘状,大谈自己的胸怀抱负,治国方略,其中最为得意的便是“实业报国”一策,并炫耀他在两江总督任上推动开建的炼铁厂、纱厂等工业项目。谭钟麟大赞他是个实干家,转而问道:“如今国库空虚,上马这些实业的银子如何筹措?”
“国库虽然空虚,民间却有巨富。只需略动心思,不愁筹不到银子,像江苏的盛宣怀,山西的乔致庸等人,他们都富可敌国,且有报国之心,可以为用。”
张之洞还无意间透露了刘坤一在关外协助筹措银两,入股通州纱厂,不日便有一批巨款由京城运往镇江。
何少白听两位总督高谈阔论,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当听到有一笔银子要从京城运出时,大为惊喜,这不正是“要打瞌睡有人递枕头”么,若能将这笔款子弄到手,自己的难题岂不迎刃而解。
何少白一面联络军中心腹,打探那笔银子的起运日期、行走路线,一面开始筹谋如何将那笔巨款抢过来。
当他得知银子由镖局承运,走运河南下时,便专程乘船到运河里走了一趟,勘察地形,寻找可以下手的地方。无奈南面人口密集,水上船只来往频繁,运河沿岸又都极陌生,让他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时,谭钟麟的三公子谭祖安要进京去,谭钟麟命何少白尾随其后,暗中保护谭祖安。
上命不可违,父命亦不可违。与此同时,父亲也再三催他回乡完婚,何少白只得悻悻然放弃打劫商银的计划。
何少白早就知道谭祖安与其父意见不合,这一次因谭嗣同之死,谭祖安对父亲见死不救更加不满,对朝廷腐朽失道,不辨忠奸失望至极,并流露出意欲出国留洋,寻找唤醒民众,安邦治国之法。
何少白见谭祖安动了与父亲决裂的念头,王正谊又是武林志士,便将兴汉会要起事反清,以武力逼迫朝廷变革的策略讲了出来。
谭祖安道:“与其坐而论道,何如起来行之。我看这法子可行,闹一闹,或许可以让庙堂上那帮昏庸老朽幡然醒悟,接受维新之策。”
王正谊道:“早该反了,既然何兄弟认得造反的义军,便介绍我加入进去,我这口大刀还能耍得动!”
何少白大喜,立时勾起了他打劫那批商银的念头。王正谊在武行里威望甚高,只要他肯相助,找些江湖好手来,将商银弄到手岂不轻而易举。
何少白当下带着二人回家,密议劫镖计划。
何应其见儿子回来,甚为宽慰,置办丰富的酒席款待儿子的两位好友,却不知这三人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何家有的是房子。何家店庄里有何府老宅,供何家上下居住。何应其庄外头树林里又新建了一处庄园,在庄园里养了一群马,办了一个油坊,由管家何泰的儿子何成负责打理。
何少白借口喜欢庄园里的风光,坚决不住在老宅,带着王正谊、谭祖安住进庄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