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城的冬天很冷。
大雪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风雨无阻的跑步也不得不停下来,每天清晨,起床号响过后,人们穿戴好衣服,围着大围巾出门扫雪,雪不扫不行,傍晚路面还是薄薄一层积雪,等一夜雪下下来,那雪就能埋没膝盖。
“……十万马力,七大神力,大家的朋友阿童木!”唱着歌,然后喊一嗓子“赐予我力量吧,我是阿童木!”向前腾飞而起,勇猛地飞向想象中的敌人。
不出意外的,整个人砸进雪堆。
80年12月央视开始放引进东瀛的动画片,通讯站有两台大电视,每天十八点站里的文化干事就将两台电视放在大礼堂外马路上,然后阶梯上坐满了观看的观众。
每天收看新闻联播,那是政治任务,新闻联播前的少儿节目是小孩子们的最爱,这时候就算最调皮的孩子,也安静地坐在阶梯上,等着十八点半播放动画片。
很快,有小孩的地方就有“赐予我力量吧!我是阿童木。”,然后就能看到各种感天动地的动作。别的不会唱,十万马力七大神力,每个小孩都会哼出来。
按照后世说法,这样的表现叫中二,小孩们都有,或多或少。
屋里四个小孩坐在桌上安静写作业。
外面孩子的玩闹明显影响到里面,乔湖将铅笔一丢,抓着头发懊恼欲狂:“天哪,数学题好麻烦!”
杨宕勇抬头看了眼乔湖,撇嘴不屑:“小学数学有啥难了?难的是语文才对。”
“你数学好当然觉得数学不难。”
杨宕勇头也不抬:“我没说数学不难,我只说小学数学不难,无非一些吨、米、克、秒常识问题,再来点大于小于,这些心算就能算出答案。以后还要学几何,什么平面几何,立体几何,代数几何,解析几何。这都难,以后微积分高等数学你不要上吊了?”
坐在对面的何洁听杨宕勇吐出一串几何,像是在听绕口令,笑了,放下笔乐呵呵道:“数学还好,语文不难啊,勇勇你怎么期末考试又丢分了?”
杨宕勇郁闷之极:“数学只要知道解题步骤就可以,语文却要在老师制订的框框里理解,这太扯了,说实话居然说我错,六月飞霜啊,我比窦娥都冤!”
何洁不能理解杨宕勇的无奈:“老师说的不就是对的?”
杨宕勇哼了一声,老师说得就是对的?那个死鱼眼里的诡异之光是怎么回事?
“譬如说吧,《皇帝的新衣》大家都知道,老师要是问,皇帝回到宫里会有什么行动?”
乔湖想都不想,叫道:“杀了那两骗子!”
何洁想了下:“杀了骗子,再教训那些不说实话的大臣?”
余晓燕看了眼没表情的杨宕勇,想了想:“我知道你肯定有不同答案,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跟人家不一样,不过让我答,我也会回答杀了骗子。”
杨宕勇笑了:“回答满分,老师肯定满意,只是现实社会要也这么认为,那就零分。”
余晓燕拍了下优越感爆棚的杨宕勇:“别吊胃口,要是你回答,你会怎么说?”
“我会站在皇帝的立场来回答。”杨宕勇一摊手:“很明显,对皇帝来说,他是不能犯错误的,皇帝永远没错,错的只能是世界。所以,皇帝必须穿着新衣,那些说皇帝没穿衣服的,都是智商不在线的傻瓜。对骗子,不光不能处理,皇帝还要把他高高捧起来,对大臣,只要哪个大臣敢说没穿衣,这么没头脑的大臣如何能当官?必须下台走人啊,至于那些百姓,谁管百姓怎么想?当不存在好了。你看,这就是现实。”
乔湖不满:“不可能,皇帝不可能这么傻!”
杨宕勇肯定点头:“皇帝不傻,他才这么做。不这么做的才是傻皇帝,傻皇帝活不长的。”
现实永远比童话更离奇,童话里将就真善美,一是一,二是二,好人永远是好人,坏人永远是坏人。可现实里哪那么简单?明知道是错的,却还要坚持干下去,这事情现实社会还少了?
“你说的不对,现实不是这样。”
“怎么不是?譬如灯塔国,他总说北方邻国干涉别国内政,军事入侵别国,可你不看看灯塔国自己?灯塔国侵略别国的次数还少了?干涉别国内政也少了?灯塔国CIA不知暗杀了多少别国领导,却说自己爱好和平?这不就是最大的笑话?你看,谁都知道这不是真的,可又有谁去揭穿?人家灯塔国自己也信自己是爱好和平的,全没看到每次战争背后他们国家金融家军火商石油商的影子。这就是现实世界皇帝的新衣,只要皇帝够无耻,他就能一直拿着新衣当挡箭牌。”
何洁低声喃喃:“你是这么想的?”
杨宕勇百感交集:“所以我语文考不了满分。”
阅历太多有时候不是好事,不好把握装幼稚力度,装重了,怕自己成为别人眼中弱智,装轻了,自己思维方式明显跟小孩不在一条线上,同样别人觉得怪异。
还好,这时候的课文三观很正,里面虽然也有外国作品,说的不是列宁,就是月光曲,或者写景的威尼斯小船,还有一个小音乐家杨科——看了杨科的遭遇,小学生们是不会对官家和他背后的人有什么好感。
除了这几篇,还有什么?
这个真不能跟后世有国际化思维的课文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