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有道理!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大厂有大厂优势,小厂有小厂的活法,可一想到生产流程,余胜利沉默了。
余胜利原本以为生产件羊绒衫很简单,可真的去学习了,却发现那不是婆娘拿几根织针就能完事的。
就算毛纺厂印染厂已经将收上来的羊绒经过处理变成了羊绒纱,他只需要负责把羊绒纱制造成羊绒衫就成,可这也需要原料检验、横机、片检、套口、手缝、手检、缩毛、择毛……
从羊绒纱进门,到生产出羊绒衫,有十多道工序,麻烦着呢。被安置进来的军属、待业青年也就自己在家打打毛衣,机器生产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改一个款式,等于重新适应一套流程,而且设计也麻烦,这不是说你画张图,给出要求,她们就能把你想的生产出来,这里面牵扯的道道也很多。
“你会设计?”
余胜利看着杨宕勇眼神有些怪。
能说出那些道道,这小子已经不能用聪明来形容了,从发明带抽屉的椅子,到伸缩教鞭,异形挂历,再到自己组装个步话机,这还是儿童?怕是妖怪吧?
要是今天杨宕勇说能设计,余胜利也不觉得奇怪,在他身上什么事情都能发生,事情多了,人也习惯了。
“我不会设计。”
杨宕勇的话让余胜利有些失落,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真什么都懂,这就成精了!只是,杨宕勇还没说完。
“但我知道什么样的羊绒衫更能成功,只要有设计师,我能配合设计师设计出更好看的羊绒衫!”
“设计师吗?小刘,厂里有没有懂设计的?”
这时候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然还怎么办?
“设计师?”李锦梅怪怪看了眼杨宕勇,自己儿子的朋友还真人小胆大,主任也真敢相信!这么小的人,主任晕头了吧?只是心里再古怪,李锦梅还是赶紧说道:“有,有!毛纺厂的任春丽就是她们厂设计员,她是沪纺院大学生,不过……”
“不过什么?”
见李锦梅面露犹豫,余胜利有些急。
“她是沪纺院的大学生,嗯,七年前毕业的。听毛纺厂人说,他们毛纺厂领导说了,对这种人不能不用,但要限制使用。听说这些时候她一直在打报告,申请调回内地,厂里不放人。”
余胜利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都经历过那些年代,见识过当年狂热的青年,当年余胜利作为军方派出人员去调解,结果走在半路,一颗拉了弦的手榴弹就落在他脚边,要不是反应快,一脚将手榴弹踢飞,也不会有小丫头出生了。
“她现在表现如何?心思在不在工作上?”
“不合群,每天沉默寡言,从不主动跟人打交道,不叫不动,叫干什么干什么,就是懂技术,正安排了工作,也能很好完成。”
“那行,只要懂技术,没让乱七八糟事情影响工作就成。你把她叫来。”
余胜利现在只要能用的,至于企业里那些破事,他不想管,部队又不是地方,这种事没必要在乎别人看法。
任春丽待在宿舍,伏在案前专心致志画着画。
纸上是件毛衣设计图,边疆不比江南,天冷了真得能冻掉耳朵,毛衣是必备之物,她从商店买了些毛线,打算给自己织件漂亮点的毛衣。
任春丽想调走,可单位里一直不放人,这让她很苦恼,工作也没了动力,就算有动力,在边疆又能干什么?这里不需要技术员,厂里产品永远是老一套。前些年,她还很热情设计一些具有民族特色的毛纺制品,希望能增加单位产品款式,结果,领导也就看一眼就打发她走人了,她设计的那些图纸都堆在档案室里吃灰。
说好的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呢?任春丽不满意,相当不满意,所有的不满都写在脸上,平日面对领导,语气也就不会太和善。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子,领导不喜欢她,职工又因为领导讨厌她不好跟她接近,搞得她在单位成了孤家寡人。她不想荒芜自己青春,再在边疆干下去,她学的那些东西全过时了。
按理说他想走,单位应该放人才是,可她那大学生身份又成了走人的阻力——领导觉得她是刺头,可外面人却只知道她是大学生,毛纺厂连大学生都留不住,这锅领导肯定不会背。
在厂里待的时间长了,她也明白了,厂里只要完成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领导就觉得天下太平,多生产不同款式纺织品,对厂领导来说,那完全是自找麻烦。产品太老怎么了?再老国家也收,不会少你一分钱拨款。
任春丽心冷了,看厂领导意思,是要把她丢冰山上冷冻到底了。
一身才华无处发挥,任春丽对厂里有怨气,什么以厂为家?得过且过吧,反正厂里不会少她一分钱,平日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好了。
专心致志的任春丽没注意外面有人,直到来人推开房门她才反应过来。
“小任啊,绘画呢?”通讯站的余主任笑呵呵走了进来:“哟,这是毛衣图纸?给厂里设计的?”
“余主任好,”任春丽连忙站起,苦笑:“厂里能看上我的东西?没事随手画两张,画着玩的。有事儿?”
“别忙,我不喝水,别客气了。”余胜利做手势阻止了任春丽去倒茶,说道:“小任,你是大学生,沪纺院高材生,我听小李说你懂设计?”
“哪能说懂?平时瞎画着玩的。”
“谦虚,太谦虚了。嗯,是这样,”余胜利点了点头,将身边站着的杨宕勇拉到身前:“小任,你知道,我们这个厂是生产羊绒衫的,嗯,羊绒衫很成功!获得了首长好评,只是你知道,我们这些产品是要出口的,这个,现有的羊绒衫不是很好看。勇勇呢,说他有一些想法想跟你聊聊,看看能不能设计几种能让外国人叫好叫座的产品出来。”
余胜利摸了摸杨宕勇头顶,杨宕勇只好笑嘻嘻道:“阿姨好,我觉得厂里的产品款式太单一,要是跟大厂产品摆在一起,给不了人眼前一亮感觉,就算卖也卖不出什么高价,您看能不能帮厂里设计几款新颖时尚点的款式?”
杨宕勇刚才在看任春丽画的那些设计草图,光看图纸,就知道面前这位不知二十还是三十的女人,画画那是极好的,这点两世为人的杨宕勇拍马都赶不上。
杨宕勇相信,哪怕再过四十年,他画的东西还跟幼儿园小朋友画出来的差不多,如果当时自己很有名,说不定人家会说自己画的是抽象画,或者印象画?
和毕加索一样,警察要靠他画的画抓到凶手,还不如看看他家保姆画的,按图索骥,抓到概率大。
总之,和这个科班出身女人比起来,自己在这方面天赋是负数,还是藏拙吧。
任春丽很好奇一个小破孩有什么东西好跟自己聊聊,于是强忍好奇笑道:“小朋友,你会设计?”
杨宕勇很肯定摇头,回道:“不会!但我知道服装设计成什么样好看。阿姨,他们说您是专门设计服装的技术员,我能不能看看您的设计图纸?”
“没问题,我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