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血腥喧鬧、後來的恍然大悟迴盪在耳邊,雲仔甚至感受到手術台上是青梅的絕望,和夢虯孫帶來真相時的冰冷,與另一頭阿雲所代表的溫暖呈現明顯對比。
常欣是因為什麼而被算計,她其實心知肚明。不隻是玄狐,更是為了……她自己。
這讓她如何對玄狐開口?
她甚至沒辦法讓常欣清醒!
【千萬不要……太相信你身旁的人了。】
眼前的缺舟一帆渡眼神悲憫而同情,是真誠的在邀請她,大智慧再偏執,也不會像九算一樣,而地門的願望,就隻是想要一個和樂溫暖的世界。
如果選擇了地門,此時同樣在意識空間的其他幾個九算都無法回去了,常欣和玄狐再也不會受到利用,她能同時擁有不會失去的親友。
再說,如果魔世捲土重來,佛門還會是最重要的力量。
能夠保護常欣,她還有什麼理由不答應?
「……」
被細碎的瀏海遮住的金眸暗沉,缺舟看著明顯動搖的少女不再開口,腳下的吵鬧聲也漸漸平息,彷彿一同靜靜地等候一個肯定的答案。
停留在外界支援的廢蒼生等人,隻見藥師和其他幾人一樣,嘴角不斷湧出血跡,混合著額間滑落的汗水,染紅了衣領。
「我……」
——還有什麼理由不答應?
少女維持著不變的姿勢,但缺舟突然察覺有異,立即往下一探。
腳下的回憶不是被靜止了。
是已經到了盡頭。
「我說……別小看我啊!」
雲仔突然爆發思能,陣法在身側鋪開,她沒有忽略近在咫尺的破碎聲。
「這裡可是戰場!」
——自然是因為已經做下了承諾!
「施主是選擇放下對師相的仇恨了?」懸崖開始劇烈的晃動,缺舟似仍平穩地問道,似惋惜對方的拒絕,又似接受對方放下這段糾葛。
「並沒有,但那又如何?」雲仔同樣在這場震動下四平八穩,即使一塊塊碎石逐漸崩落「我不善論禪、不善佈局、不善武功,但我至少知道,戰鬥中不該猜忌同伴,那是拖累隊友的大忌!」
想起戰前和俏如來的談話,雲仔更專注地在力量輸出上,沒有空閒撥開因淋濕而遮擋視線的黑髮間,是下定決心而堅定的金眸,熠熠生輝。
一時間雷鳴大作,彷彿張牙舞爪的龍在咆哮,來自深淵的警告響徹天地。山崖週圍的巨石頓時崩裂得更快,漸漸地逼近兩人落腳之處,裂縫威脅性地蔓延而來。
「我確實愧疚於沒保護好常欣,讓她落入被算計的險境。所以我不允許自己再次犯錯,更不允許有人拿她來挑撥!」
「想渡我,卻又忌憚著我的能力,你真得看清自己想走的路了嗎?用卑鄙手段,派人來殺我的大智慧,還是最初那個想救世的大智慧嗎?」
問出深埋在心的話,雲仔抬起雙手結印,不顧自己逸散的思能,也不再看對方反抗的動作。
【阿雲……】
耳邊似乎又響起娘親的聲音,讓雲仔手指一顫,又堅定地按了下去。
在最後一聲雷吼下,維持十多年的輪迴終於走向終結。
「要利用我的能力,大智慧你們沒有那個資格!」雲仔道「別忘了,這裡可是我的意識世界!」
話落,整個記憶世界如玻璃般碎裂,在雲仔陷入黑暗的前一刻,眼前已經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
苦笑著擦去嘴角的血跡,嚥下喉間的癢意,雲仔獨自一人走在樹林間,寂靜而毫無生機。
能堅定的拒絕大智慧,連她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畢竟阿雲可是她夢想中美好的存在,並且幾乎觸手可及。
可是,她還不值得去擁抱這樣美好的真實,即使足以欺騙自己。
對付她,大智慧確實抓到了精隨。單純嚴苛的考驗對雲仔效果不大,因為她早已堅定目標。但若是真實存在過的感情,卻足以動搖她的心神。
溫暖的幻境對冷酷的人無效,是因為他們能理智的摒棄一切動搖心智的因素,但在藥神和金雷村民的影響下,雲仔從來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而是會心軟又貪戀溫暖的普通醫者。
所以她確實受到了誘惑。
但即使心智□□擾,她仍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堅持,絕不會背棄許下的承諾。除了讓常欣等太久的那次,她從未棄約。
因此她努力實現娘親的願望,盡力讓自己快樂得活在世上。因此她不會在答應了俏如來後,在這時候軟弱。
而再怎樣的言語蠱惑,最後還是要回歸思能的比拚。
雖然擁有王骨的大智慧力量更勝一籌,才需要眾人一起使用思能裝置,但在兩人落入雲仔的回憶時,情況可就不同了。
那裡可是她的世界,由她作主。
可即使是絕對的技巧下,雲仔花費了大量的思能獲勝,卻仍然隻是創傷了對方。缺舟在最後一刻抓住了她停頓的一瞬間,成功退了回去。
無法知曉大智慧還有多少餘力,她隻能再次追過去,否則一切還是白費。
然而,雖然意識空間的時間不具有任何意義,但雲仔已經在這裡走了大約半個時辰,不見缺舟的身影,或是任何大智慧設下的幻境。
雖然感受到了疲倦,雲仔仍是往前走著,除了讓頭髮不在濕黏,她沒有再浪費思能恢復髒汙潮濕的衣服,或是縮短與大智慧的距離。
她似乎看見前方有個比她更狼狽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