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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四十七)

仗著非人體質,雲仔自醒來後便好多了,隻是尚且不宜動武罷了。

也因此,即便修儒堅持不讓她插手煎藥,她也偷溜出房間透風,帶著珍釀跑到村子的隱蔽之處,窩在大樹下享受陽光,整理心神。

這個時候,除了固守常欣和龍涎口的玄狐,大家都在忙,鱗族太子再次來到金雷村後也很快跟著欲星移離開,銀燕也不知道去哪裡很久沒出現了,就連神秘的雲海過客也不再停留在村子裡。

所以雲仔原本以為不會有人找她。

「雲姑娘。」

來者腳步踩碎一地落葉,驚醒了走蟲,也讓飛禽炸起了羽毛,不安地動了動翅膀。

藥師順著聲音偏頭,俏如來就見到黑髮上頂著的雲雀也跟著晃了晃,發出清脆的叫聲表示不滿,讓青年忍俊不禁。

「俏如來?」雲仔一臉意外,同時伸手捉住頭上作亂的小雲雀,安撫的順了羽毛後放其離去。

從飛遠的小小身影移回視線,俏如來好奇問道「雲姑娘怎麼會在此地?長老呢?」

他轉了幾圈才找到藥師,不在房間修養,也沒看見長老和小七等人的身影,照理來說,應該不會放任她一個人帶傷跑來這裡才對。

「去看顧常欣了。」雲仔道,迎上到青年關切的眼神,百無聊賴地喝了一口藥酒「我能自理,常欣更需要照顧。」

隻見少女週圍或立或倒著幾壺酒罈,鼻尖似乎也泡在醺人的芬芳裡,誘人沉醉。也不知道雲仔已經捧著杯子多久,即使酒意微微浸紅了藥師的雙頰,金眸卻仍然清晰理智,波瀾不驚,倒映不出任何景象。

「修儒去忙煎藥的事情,倒讓姑娘得了空閒。」俏如來笑著,轉而提起雲仔之前被修儒大夫叨唸的事情。

常欣是村子重要的巫女,更是長老的親孫女,即使兩個孫女接連遭受重創,更在意還在昏迷的前者也是理所當然,更別說雲仔一直是村裡厲害的藥師,可靠的印象深入人心,如今清醒無礙了自然不需要太過操心。

俏如來不知道雲仔會不會對村民的偏心感到難過,所以也不想太過追究清伯或小七的行蹤,隻是打趣道。少女昨日做為病人還到處亂跑,扯開原本止血的傷口,也難怪修儒會生氣。

「其實我也想幫忙的,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雲仔誠懇地說道「是修儒不讓我動手。」

「姑娘身體可無恙?」看著這一地的酒,俏如來還是有些擔心。

「沒事。」順著眼神看了看手裡的杯子,雲仔笑了一聲,又啜了一口「是溫養身體的酒,就不方便請你喝了。」

看著少女抱著酒壺不放,俏如來無奈的笑笑,沒有質疑藥師的說法。

「並非有意打擾姑娘休息,今日俏如來隻是來向姑娘討取王骨。」俏如來道。

聞言,雲仔頓時停下擧壺傾倒的動作,眼神暗沉地看了青年一眼,也不知怎麼想得,竟隨手拍了拍邊上的一塊空地示意「坐吧。」

「姑娘?」

「坐,等等再去房裡取劍。」雲仔不耐道,看得俏如來有些懷疑藥師是不是醉了,後者又補了一句「或者你自己找。」

聽著藥師少見不客氣的語氣,俏如來頓時覺得有三四分猜測為真,雖然有些無奈,但還是隨著對方的意思在旁邊坐下,被籠罩進大樹的庇蔭之下。

「俏如來。」雲仔喚了一聲,俏如來轉頭,隻看見少女叼著杯緣歪頭看他,臉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見,她慢慢道「明日要開滅卻之陣?」

俏如來微微一愣,才回道「是。」

「你身上的隔離術法一旦消失,所有人都有被魔瘟影響的危險。」

「是,所以師相請錦煙霞姑娘在旁看顧。」

「我可以幫忙。」

「不必,雲姑娘身體要緊。」俏如來婉言拒絕,讓藥師安心養傷,卻沒想到藥師接下來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對不住。」聽到自己幫不上忙,雲仔有些黯然,下意識的將手覆上被捅穿的胸口,在酒精作用下她本不該感覺到的疼痛,此時彷彿冒了出來,痛入骨髓「如果我更小心些,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雲仔看著眼前的人,恍然間彷彿看到了其他人的身影,提醒她,譴責她。

「是我失察了……抱歉。」雲仔垂下眼,指尖微顫。

「雲姑娘。」俏如來安撫道「這並非你的過錯…」

喀嚓!

「怎麼可能不是我的錯!」雲仔都沒注意到自己手裡的杯子已碎,突然歇斯底裏地吶喊「是我沒發現武斂君被洗腦!是我說要幫你沒有做到!是我連救回雙尊都做不到!是我…是我連常欣都保護不好!」

說到最後,雲仔還是將藏在心裡的話全喊了出來。

「是我太天真,以為立場相同,以為情誼可信……」雲仔都不知道自己在講誰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手段…大智慧…九算……哈哈哈哈哈!」

「雲姑娘!?」

聽到俏如來無措地聲音,雲仔才感覺到臉上的濕意,心中的難過卻是越加濃重。

「俏如來,就算常欣昏迷了,就算武斂君背叛了,我又能怪誰!?」雲仔隻覺得一腔煩悶悲痛不吐不快,手中甚至抓緊白色衣袖,混雜著瓷片深入掌心,一片深色頓時暈染開來,嚇得青年連忙抓住藥師的手,清理碎片。

「你醉了。」

「沒有!」雲仔想抽回手卻抽不動「你不要管我!他們都沒錯,錯的是我!武斂君和欲星移我都不會動!夠了吧!為什麼還要來管我!?」

「雲姑娘?」俏如來疑惑,隻能先幫人處理完手上的傷口,才讓這隻手如願抽離。

「我連報仇都做不到,為什麼要管我!?」而藥師仍是越哭越兇「一個身不由己,一個顧守大局,我能怪罪誰!?我能向誰報仇!?我甚至不能讓別人知道真相!可是什麼都做不到的我有什麼資格當你們的朋友!?」

「……」俏如來靜靜地聽著藥師語無倫次地發洩,這段時間雲仔一直壓抑自己的情緒,連錦煙霞都沒發現什麼不對,沒想到自責已經這麼深。

雖然自藥師帶自己離開地門後,表現得一直重情重義遊刃有餘,在對抗地門上一直是重要的一環。然而,雲姑娘也不過是將近雙十的小姑娘,卻給自己負擔了這麼重的壓力,將自己逼得太緊。

「既然都沒有錯……可是怎麼可能沒有人有錯?那錯的就一定是我……」雲仔在酒精催動之下,將平時隱藏的軟弱暴露在陽光之下,為了不被擔心而藏匿起來的傷口,全數被翻了出來「他告訴我不要相信,可是我沒聽……我隻是想相信朋友,這樣錯了嗎!?是我哪裡走錯了?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激動之下,藥師碰翻了最近的酒壇,酒水頓時撒了一地,俏如來連忙出手製止少女的動作。

「雲姑娘、雲仔!」俏如來微微起身用力按住藥師肩膀「冷靜一點!」

肩頭一痛,雲仔的神智頓時被喚醒,遂抬起手臂摀住自己的雙眼「……抱歉,我醉了。」

說到底,即使有顛沛流離的過去,有血脈中傳承的微薄記憶,雲仔也隻是個初入江湖不久的小姑娘。再怎麼謹慎細心,終究經驗尚淺,所以她會被救過的人騙,會想不到九算利用一切的狠絕,會不明白人並非一成不變。

就算心裡知曉江湖風波從來不可能一帆風順,終究不敵親身經歷的感受來得深刻,難以真正體會所謂的人心難測。

見藥師已然回神,俏如來退回了原位「雲姑娘,這不是你的錯。」

「…讓你擔心了」衣擺下傳出雲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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