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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不惜珊瑚持与人(4)

这确实是说不通的,但稍一想,就会发现此地竟然正在奉行此种怪异的逻辑。无心之中,紫剑慈坚信后人崛起于他是绝命的威胁,因此一再拖延子成之日。放之紫阁外,国家之主,莫不如此。

人心世俗以为,因果互成,并不仅限于这父子伦理的怪诞。黛黛曾因为下雨湿衣,所以弄湿衣裳去祈求下雨,这便是最简单的一例;假如黛黛尚幼而不能使人信服,那么因为妇人顺产落胞,所以又企图用胞衣治不孕,便是另一例,这样的模糊随处可得。在父子之例中,更妙的在于,这反过来的因果竟也是能有的,假如哪天真有某个公子得了紫阁的全部商权,则紫剑慈虽生犹死,他在某一层上已“亡”了。

“——父子依存,两两相成,无父无子,无子无父;而子竟成,父竟亡,无论良莠。”

从此开始,鱼玄机试图引出使得这因果在俗世可以翻转的轴承:所谓父,非指生子之人,而是手握权杖之人。所谓子,非指父之后人,而是尚未得权之人。权柄交接之时,便是父亡子成。倘若父之于子从来都仅是精血之供得,而没有这样一层机关夹在中间,那“子不成,则父不亡”的说法是怎样都推导不成的。

所以从此,鱼玄机想说的亦已越过了亲缘,任何代代更替的事物,实际都能套用此语。如若某样东西不能被两代人分享,诸如家权国玺,又如身份称号,那么在交接的一瞬间,父就亡去。从子代落得健全开始,掌权之人就在拖延自己的死亡,直至子代得权之日。武残月让位于李深薇即是一种父亡子成,因为蚀月教主的身份,就属不能为两代人同时所享的一种身份。

她续道:“但我这时又说,虽则子成而父必亡是对的,但父亡则子必成却又是错的。”

莺奴点点头。如果还要用蚀月史来打比方,李深薇退位时,便是一种父亡而子未成、又或是不知何子将成的状况。

之后鱼玄机便另起一端,急跃到另一件事上:

“我从小就在怀疑一件事——都说观音主只能活三十岁,而我从不觉得我的素质与芳山、梅平她们有什么不同,身体发肤,都是人的模样罢了。娘姨养了个猫儿,十岁了,猫儿十二三年就该寿终正寝,所以十岁的时候毛脱眉秃,齿没牙钝,睡眼朦胧。有的人生下来有病,骨脆、哮喘、心绞痛,也活不久,但这些全不是急病,病重将死时,是有预兆的。如若我三十岁真的该死了,那么我现在算起来几乎是知天命之年,不是老得不成样子,那也该是疾病缠身。

“但我的母亲去世时二十五岁,雪肤童颜,未见衰老。尽管她后来病得厉害,可也不是先天不足。她是气先虚,病才入,不到两年就死了,而且并非死在传言的三十岁上。可见得那给她规定的年限并非一个老死之年,有什么别的原因让我母亲‘死成了’。到底是什么让她死了?我想了很久,虽则不情愿,但我猜或许是我,是我让她最终死成了。三十岁不是什么别的年限,只是古来观音主有后的极限,有后然后死,仅此而已。”

联想到方才那交接之说,那么可知道观音主的身份亦是不能被两代人同享的。假如想到观音主产女后,印主身份很快就能转换给女婴,便更能明白那轮回瞬间的参差。幽鸾的某一层在鱼玄机诞生不久就已消亡,印主的身份不再庇佑她,肉体消散紧随其后。在此,权柄的交接不为上一代的意志所动,一旦下一代降生,权力就被当即夺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肉身的死只是可想而知的后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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