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莺奴问她过得如何,便笑笑未语,走去取茶汤茶碗。趁未困,她们要赶忙将要说的长串话儿讲完,待一会儿上了床去就未必想得起要说什么了。
“莺奴,我先问你一句,你答了我这句,我再向下说。”
莺奴歪着脑袋,朱翠珊瑚纷纷滑在一旁,头重得好像非要靠在肩上似的。她点点头。
“——你怨恨我娘姨么?”想数年前就摸不清秦棠姬对李深薇的恨,现在这问题又要对新的蚀月教主问起。
莺奴知道她是说李深薇把她当作三十六灵中的奴婢贩卖一事。单说买卖女奴倒不是什么世所罕见的罪,买卖女子的人杀也杀不完;是因为她一边收养了很多孤儿,以期抚慰自己孤独之心;一边又鬻卖奇货,用他们的性命取悦权贵,有两副面孔。
莺奴的眼睛向一侧转去,沉吟了一会,低声自言自语:“你要听,我一时讲不完。我只说各人有应得的结局,非我的爱恨能左右。”
连莺奴自己也隐约知道她的爱恨就是万事的法则,但依旧这样说。鱼玄机明知事实与此恰恰相反,却对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满意,点了点头,替她慢慢地斟了一碗茶。“娘姨知道最初的全部交易消息,但十多年来守口如瓶,我亦只能套出只言片语。你和你的姐姐生在洛阳,你母亲是上一代的灵奴,紫长公子做了掌门后,与二公子一起将你们带回,后来令堂成了紫剑慈的妾侍,生了岫之后过世的。”
莺奴其实早就从许多迹象里摸索到往事的形状,那与她一样变幻莫测的对手与她该是同胞,阁主不愿意告诉她是有理由的,她对自己的血脉在紫阁到底经历了什么恐怖甚至可以不问。“玄机,你不要再查我的往事了罢。”
鱼玄机故作轻松地撇了撇嘴,点头道:“不查就不查。”意思就是还得查。
但有一件:“她真的死了么?”
我的母亲真的死了么?
鱼玄机用指尖捺了捺碗口,支颐未语。紫阁的人当然是说死了,虽然没有找到遗体。上官武算是死了吗?
她的问题乃是个绝问,若不亲自走到彼处是不能回答的,而走到彼处的人又再也不能解答她的提问。莺奴此问一直纠缠到她和鱼玄机都各自走向彼处,而后来者亦永远无从得知结局,不会有人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
正逢芳山进来送炭火,她们便转了个话题,将过往的秘密搁置了。鱼玄机婚前说起要让那满地的高楼改名换姓,现在该是继续此话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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