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山隐约知道了些内情,反而怵了,越想越虚弱,心跳得隆隆作响,胸腔里像在打雷。
她抽泣着转过头来,看见鱼玄机正在揉搓自己后腰,一身嫁衣臃肿得她不能转身。芳山无法,仍旧悄无声息地过去替她轻轻地揉搓肌肉,语气有些软下来了:“那,那奴婢只问一件事,你让奴婢知道小宫主的父亲是谁。”
鱼玄机格格笑了一通,转过眼来媚媚地低声地说:“她阿爷现在不就在紫阁里么?”
宫主爱讲怪话的毛病又犯了,芳山就闭了嘴。
鱼玄机不久便在她怀里睡着了。她垂睫看着宫主侧身躺在自己大腿上,眼睛滑向其小腹,宫主正用手交叠着护在上面。现在小宫主的肚子里也有了小小宫主……谁敢想呢,她从未把宫主当作一个成熟的女人,想到她有孕一事只是觉得陌生而奇妙。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的?
宫主睡着了,她才有空回忆这两月来疏漏的可疑。是了,这样她就明白为什么宫主从瑶光楼出关的那一天跛着脚,她竟愿意为自己认定的计划受这种罪。有一瞬间,她怀疑宫主就像传说里讲的那样,是踩了神鸟的爪印,或是梦见了巨龙,第二天忽然就妊娠了,有神明要借她的腹生子。既然天枢宫主机关聪明,求唤神明何尝不可。谁又知道她此刻到底有没有怀娠呢?什么都没有人能知道。
她或许从头至尾就是在骗人、演戏,把一件十万火急的事变成一件可以商量的事,把人不断地引到新的陷阱里。而她如今能做的,就只是这样稍稍抚慰宫主身体上的苦痛——不管是真是假。
有时她觉得宫主的世界里,唯有她本人是活人,其他人无不只是用来抚慰她的道具罢了。
她不该觉得伤心,该觉得害怕。她想起宫主小时候一想到有什么要忙,总是立刻扔了饭碗书摊子,跑了,她就一个人留在原处替宫主收拾。宫主不是贵族的女娇娘,没得颐指气使的派头,但从懂事起一直目中无人的,或许是真是从李教主那里继承了一些年青时候的傲气。她也只是回回留在她的身后收拾摊子,有时也来不及追问她到底要去哪里,也许这一次宫主不再回来了呢?她少女时有那样想过,但也怕宫主再不回来了。
可是总有一天她再也不会回来的。
从湖州到杭州的路上,芳山禁不住的胡思乱想。到了城里,四周又开始喧哗吵闹起来,就像梦将醒时朦胧中听见松声。她把宫主从怀里唤醒,替之修整妆容,重将蔽膝盖好,令她正襟危坐。
钱塘城里已是昏鸦阵阵,紫暮垂垂,富贵的人家这就点上了夜灯,琉璃瓦上抹着梅子色的黄昏。结婚大喜,临宵禁了还有许多人夹道看热闹,这是难得上晚街的理由;还有上个月在湖州纳采的人们,也夹杂在人群里,应约来赏宫主出嫁的盛事。
若不是早知道宫主要嫁的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这原本多么风光快活,一辈子便只有这一次。车外喧喧嚷嚷,车内冷冷清清,两人都不说话了。她知道宫主准备了很多药物,好让她的长夜稍短;可是唯有今晚忙乱,来不及事先准备。她事后进去替宫主擦拭身体,出来哭了整个后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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