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是九月末,离鱼玄机的婚期越发的近了。
纳采与问期同时做下,早越了六礼之法,两方倒是都不太在意顺序,但来往都显得比寻常隆重,互赠许多的金贵礼物。只要看到海棠林前没有什么征兆就行来一队豪车骏马,必然是紫阁驾到,教徒们只跟在车后摸摸土,也能捡着金玉。
但这亲家与蚀月教来往,也有件奇怪的事。明明是四郎家儿子娶亲,紫四却一回也没来过,他哥哥三公子倒是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次,一并带着弟弟五郎。这组合滑稽,偏偏跳过正宗公舅,一问就说四郎最近身体抱恙,托兄弟来;总之也是手足,情同一家,四郎的次子当然亦是他们的儿子。
三公子是个殷勤的人,看得出很想促成这婚事,直说四郎家的居纯是个可塑之才,长得又好。五郎神情则总是惴惴的,面貌周正很腼腆,三十多岁的人,有点胖爱出汗。坐在蚀月教的聚义厅里总不住地拿绢子拭额,遇到什么话头,都说“哎”、“哎”,他们说五公子跟主人学的是珠算记账,不太通人情,但含蓄温驯。蚀月教面上自然也礼遇他们,私底下却去紫阁打听。详细的不清楚,但说四郎确实抱病很久了。
为了补偿先前冲撞之处,下聘的时候紫阁特意加倍奉送,而那送礼的也不是四郎家的人,是三公子带来的。这真金白银的一箱箱流水样送进去,掀开了盖子放在教主阁里,仿佛一片黄金的海。芳山见到这一奇景的时候,站在门口就开始哭泣,呜咽着说,宫主怎能这样卖了自己。
攫欝攫。她总在忧心这婚事,就对莺奴说一定要在铺房的时候允许她去,她要亲眼看看。铺房的本该是资历深厚的已婚女子,芳山本来不好参与,但莺奴应允了。
婚礼要办得体面,除了赶制大婚那日要用的物件,还需置办鱼玄机未来的穿用。紫阁豪奢,子弟纨绔,不能让他们取笑宫主的衣冠枕寝。好在阁主们寻来的这批工匠得力,临到十月初一,该送的嫁妆已装得满满当当的,绫罗绸缎、灯烛花笼,笔支砚台、螺钿妆篦,样样齐全。
这都是莺奴细心指点着做的,每一样都留了北斗七星的纹样。天枢宫共有七座高楼,正是依照北斗而名,因此天枢宫虽然不像世家大族一样有自己的图徽,但这北斗星亦足以象征鱼玄机的家世了;
织锦和器具的纹样上,用了许多金莲花和弯月的图案,这代表了莺奴和蚀月教;
最贴身的用品,亵衣、枕衾,则各点缀了蔷薇花和相思树,替李深薇和其一双父母寄托了慈心。
如此各样的设计,处处都有。其余的奇巧就更不必说了,连蜡烛都是磐蛟带花的,许多市面上见不到的工艺。莺奴验收过,觉得满意,便会付以丰厚的报酬。有的工匠聪明,当下就表示愿意做蚀月教的弟子;当然也有观望的,拿了钱便走了。但随徒都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滚雪球一样,这和当年武残月收门客同理,左邻右舍都投靠了,自家总也会有些动摇的。等嫁妆都做完的时候,她手里已经收留了大批这一带最巧手的匠人,大家也都知道蚀月教的教主正求能工巧匠了。
过去,蚀月教招的都是会拳脚的莽夫,现在则是完全不同的光景。他们这帮派三十多年前成立,二十余年前发迹,大历年长安演佛时开始改头换面,建中年间忽然成了义士之军,现在则完全洗了旧日的脏污、倒成了普普通通的财主巨头,做起生意来了。
纵览这十余年的嬗变,有上官武那样的人在,变脸变得行云流水,真是叫人咋舌。这既是上官武之流的精心策划,也是必然的变身,假使中间有一步出错,蚀月教都会在乱流中被掐灭。回头再看,武残月或许潇洒,李深薇或许高明,黄楼或许英武,秦棠姬或许超然,但她们再也不能有第二个,因为时代已经过去。
莺奴是有些不一样的。莺奴和鱼玄机一样,只能活成蚀月教或天枢宫要求的样子。沉重的遗产反过来确定了她们的模样,她已没有师父那样任性的余裕了。
上官武和秦棠姬的丧期过去久了,这段日子,教里也恢复了宴请宾客的传统。十月初一正逢小宴,请了本地的县府。虽然上任初就多有打点,但邀会还是头一次的。仓廪丰实,浓酒尤其醉人,蚀月夫人美艳,更是让人心乱,这一夜让人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