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奴一手抱着哭啼的宝儿、一手领着梁连城,踏进书堂。那一刻她很像已有了两个男孩的母亲,可能她生来带着这么一种气质……但是说一个女孩生下来就像母亲确实很奇怪的。莺奴还很年轻。她的肩膀上趴着一个、手里扯着一个,身体因此微微地从腹部凸出一条母亲的曲线。
书堂里灯火通明,挤着十余名或大或小的儿女,年长的已近豆蔻,年幼的还需兄姐怀抱;几个手里尚抓着小人绢书,剩下的也有滚作一团的,也有趴在蚁窝前的,还有爬在书堂师傅头上的。见莺奴来了,倒是齐齐地停了手上的活计,按照师傅的教导行礼。
现已是夜间,这批未归家的,都是住在教主阁附近的主事的儿女甥侄,留恋与伙伴玩耍的最后一点时间,不肯回去。
莺奴松开连城,他当即背过身、定定地走到自己桌前坐下,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本画册来看。惜宝落了地,则立刻躲到书堂师傅身后去了。她在此处与儿童们相处了片刻,要求保母将他们早些带回各自家里去,又将师傅找来交代了一些事。
芳山此时也环视一番,暗中物色着合适的儿童。蚀月教的幼儿教养自由,性格活泼,极富灵性。粗看都尚算满意,再多看两眼,又觉张家女略嫌鼠相,李家女稍欠血色。她总想十全十美,但最终能挑走谁、挑走多少,给予其父母多少的礼金,还要看宫主今番出嫁能得到多少的彩礼和聘礼,这可不是两三银锭能解决的。
——天枢宫清贫,否则筹措婚事不必叨扰霜棠阁。想十多年前鱼劫风成亲,也是李深薇借给天枢宫那样大的排场。而那时,光是给未来宫主挑选丫头,就用掉鱼劫风好几年的积蓄了。攫欝攫
芳山是好人家的女儿,口齿伶俐、眼灵手快,再加上面相善美,这才得秋太宫主的青睐,选进山里。将那样年幼的孩子接到寂寞宫中,当然要十分体面地请走;金银财宝是少不得父母们的,还要对其做下许多保证,绝不让女孩儿受苦。那时像芳山一样的丫头有六七人,教养途中退还了几位,在药仓、厨房和后院安排了几位,只留了她贴身照顾宫主而已。
两人在书堂里绕了一圈,末了,莺奴嘱咐书堂师傅和奶娘轮流将孩子们送还各家,自己则预备将韩惜宝送回去,怕他再受欺负;已快要走了,正在满地寻着惜宝的踪影,喊他的名字;不想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梁连城从蒲团上跳起,猛地冲出来,宛如猎鹰一般将韩惜宝从人群中找到,还不等莺奴将他抢回,一顿恶拳已经雨点似地落下,拳拳在脸,把个韩惜宝打得懵了。
谁也不知他为什么打他。在场的大人们都为此震惊,当下几个将梁连城拉开、几个则护过宝儿,可怜这孩子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竟被揍呆了,脸上红一块黑一块,浑身发冷。再看那梁家的小公子,咬牙切齿地却一言不发,好像还没发泄够,一直从喉间漏出嘶嘶喘息。
莺奴这回是颇为不悦,书堂的师傅见状也连连躬身,对莺奴颤声说:“是老朽的不是,梁公子尚小,天性自然,应当多加引导;小儿打闹,冲撞了教主,愚明日再带着小公子来谢罪。”
莺奴查看了一下怀中惜宝的伤势,脸上也流露出一丝忧愁,道:“别的且不提了,我将惜宝送回副阁主家休养些日子。子不教父之过,夫子不必劳神,理应让梁乌梵向韩副阁主赔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