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轻盈的影子,并不存在于此世的,被贬谪的、偶然落进尘土里受难的仙子;她很可能只是唐襄的幻觉,因为那提剑的姿势、向着对手走来的步态,乃至所穿的衣物都和建中四年在长安所见的毫无二致,她很可能只是被捏造出来的、是唐襄极度的紧张和担忧下的幻视。
那个影子还很远很浅,她盯着那个红影看了短短片刻,就突然疯狂地高喊起来:“莺奴,莺奴——”
她突然的崩溃让在场的其余人吃了一惊。唐襄从自己的食台上站起来,向着莺奴靠近了只不过两步便摔在地上。她已不知道该喊什么了,她不知该喊“杀了她”还是别的什么,有时她也想说“救命”,但不知是救谁的命。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的恐惧、这样的错乱,也许是眼前的画面太熟悉了,唤起了她十分刺痛的回忆。
因为失语,她从地面上支撑起身体,不断倒抽着气指向人群,要他们自己用眼睛去看人群中逐步靠近的厄运。
而那好像并不是唐襄的捏造,那是真的、有形体的,红衣的影子正向着人群的这一头走来。她每靠近一步,海棠的红光便随着她的脚步靠近一步,很快就要到达帷帐下。
人群开始骚动了,最初闹婚的那帮年轻弟子已经逃得不知所踪。有人拍着上官武的肩膀要他回头看一眼,上官武不为所动。莺奴也终于取下了那柄绣扇,露出半张脸来,抬眼去看人群中的骚动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那个红影却又恰好走到了帷帐下面,他们看不见了。
于是她转而去看阁主那张平静而痛苦的脸,他坚决不回头去看,然而似乎知道正在靠近的是什么。上官武的眼神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清明,莺奴知道这代表着什么,那是强烈的信任。
莺奴怎会不知此刻袭来的是谁?那盛开的海棠花就是她的身份。莺奴什么也没说过,但时刻都思量着,时刻都准备着。鱼玄机说过的那句话极其响亮地回荡在她的脑海,她说“她活着,你和上官武须得死一个”。她还说了另一句话,她说“这原是你早已想明白的”。
她早已想明白的,她说过师父若想要你的命,则必须先夺走我的。
莺奴完全明白唐阁主为什么突然对着她只是大喊她的名字,却说不出什么指令来,她知道唐阁主已经不明白该让谁退场了,她说不出后半句话来了。莺奴也是她的教主和后辈;秦棠姬也是她的教主和后辈,她从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受伤的。
但是现在师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