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便有妇人将莺奴扶到远处,她欲要除扇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身旁的娘子们就很快地伸手将她的扇子扶正,要她等着阁主吟了却扇诗后,再露出面貌来,“这是成婚的规矩”。
这一边也马上有人围起上官武,将他架到莺奴对面数十步之远的地方,使他背对着海棠林。他们也要看他如何除下莺奴的这面绣扇。
上官武只是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推脱着,笑着,但这情势确实也不能推脱,他逃不了了。
他也盼这连日来的担忧都是幻觉,如果熬过这一夜,未来或许就宁静了,那新的世界就在前面;带着这种疲惫,他在莺奴的面前立正了身体,但恐怕脑中纷乱的思绪太多,想要吟句最普通的、称赞女子美貌的俗诗,竟然不及思前想后。诗句是脱口而出的,连他自己也不知在吟些什么:
“蟾宫白桂削成骨,……”
他半句都还未吟完,便有人鼓着掌大声地叫好,仿佛这诗的好坏是最末的东西,此刻的喜悦也不由上官武和莺奴自己分说。这时,后厨正流水一般地送出牛羊鸡鱼来,美酒更以百坛计,那样的繁盛摆在人们面前,他们却不动,只是站着看上官武续诗;而这诗又是最不值得他们在意的东西。
人们还等着上官武说出第二句,远处飘来很轻的喊声,说下雨了。
是真的,雨偏在这时落下来了,先是刺耳的啪嗒声,雨落在绵延半里的帷帐上;然后人们眼见着地面上一点一滴地被雨水冲湿,又眼见着立在厅外的主事们彼此眉眼上挂起了雨滴;上官武仍未说出第二句诗来。
阁主并不是写不来,他出口成章的才能人尽皆知。于是这时才有人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他的脸现在显出怪异的苍白,喉中似乎忍耐着什么似的不停震颤,仿佛病了。但人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病了?更何况就在刚才他还好好的,难道他当真不敢娶教主么?
底下的教徒们还在继续欢呼着、催促着,有人用袖子遮住潲到雨的食台,有人趁着酒杯还没有淋到雨一口饮尽,孩子四处奔逃着尖叫着躲雨,各种各样的混乱充斥在海棠林前,那种欢乐并没有收拾的迹象,因此察觉了那丝怪异的主事们不能中止这场闹剧。在雨势渐大的噪音中,他像是忍受着难以描述的折磨,喑哑着吟出第二句来:
“……怨执锈斧琢扶苏。……”
几乎没有人听见这句诗了,但站在他附近的主事们还听得见,唐襄也听得见,莺奴也听得见。那并不是一句通常意义上的却扇诗,它的含义不够纯粹,在婚礼这种不需要更复杂一点的地方用不到它;但上官武说出来了。
他说出这句诗的时候,面对着海棠林的人眼前忽然看到幻觉一般的奇景,这景象如果不是用这双肉眼亲见,只能存在于神话之中。有人为此噤了声,场上的喧哗忽变了调;不知道是谁说了出来——
“天啊——海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