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奴不再像上一次那样迟疑,大概是因为紫岫的尸身还躺在原处的缘故,她竟担忧这半死的公子会忽然醒来,杀死她身上那匹柔弱的小狗。
而那倒是在这早已塌陷了一半的床榻上促成了另一种紧迫的快乐,整个世界就仿佛太湖上晃动的船一般摇摇欲坠,万事万物都变得失控起来。莺奴和鲛奴当然深陷于这失控之中,以至于还没有等到那爱的洪流从天而降,那失控的结局就提前来到了。
就在很短的瞬间,莺奴察觉那促使她用手扼住鲛奴的古怪欲望突然消失了,体内那种和鲛奴相通的感受也与之同时消散。
她松开手,坐起来,痴呆了片刻,随后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正如她事前担忧的那样,她终于失手将鲛奴掐死了。鲛奴死去的瞬间,一切的快感和冲动也与之同时消失。
现在这床上躺着两具尸体了。
她猜测自己本该觉得慌乱,但却没有。她现在只是极度极度的麻木,仿佛精神已经不再敏锐了。松开鲛奴的脖颈以后,她只是带着一种极其陌生的、冷静的惶惑停在原处,双腿还在打颤。
骊奴曾说死在欢愉中便是长生,那么莺奴现在就是被长生抛弃的人了。原来在这个时刻被抛弃竟是这样的感觉,不但欢愉离她而去,连整个世界都好像离她而去了。
在这怪异的瞬间,方才被爱的洪流阻隔了的种种声音才猛然回到她的耳中,被忽视了的光影也重新回到她眼底,就好像刚才的她并不在此处。
她听见湖上下雨了,雨势不小。
这时候有人从廊下跑来,听脚步声是个孩子。那孩子咯咯笑着冲到她窗前,将她方才合拢的窗子一把拍开,莺奴认得那是四娘的手。
窗子弹开了,莺奴看见船舱外正落着漫天的红雨,入夜前天际最后一点微光也被这红雨遮蔽,窗外的景象如同末日。若说这浩茫水面下一秒便要爆出冲天蛟龙,也不是妄语。
在那一刻,莺奴仿佛被什么尖锐的银针刺中眼睛般,猛然觉醒了。那么多的轮回和错位,都直白地告诉过她、提醒过她了,这一次“他”又要用久违的招数来叫醒她,而“他”的使者已经走到了这卧室的门前。
四娘。
莺奴没有注意到房门是怎么被打开的,而转过头的瞬间,四娘已经带着那个不谙世事的笑容,穿着一身海棠红,站在门槛前了。
她奶声奶气地开口笑道:“如何呀,这铁围山栏里的污秽,还看不够吗,还看不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