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看不出一点慌乱,但心中早就掀起滔天巨浪。离开山顶的路只有那一条栈道,若是靠双腿走下去,就会被前后堵截;要是躲在龙马观的哪个角落,这地方又是如此之小,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翻遍每一寸土地。她不懊恼得连汗都快流下来,方才看到那乘翠辇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这是皇帝的使者,还做那些焦虑的美梦,竟然从没想过这是来杀自己的人,还在房中洗了半个澡。
也正是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该杀的理由。她该杀,因为她属于三十六灵,而且还作为逃兵活了下来,忝列幸存的众强之一;坐在龙马观里的那名少年是昆仑山上的故人,现在回来收她的命她已经完全忘了三十六灵的事了!
骊奴靠在龙马观外的白墙上,打湿的头发淋下小雨一样的水滴。她听见观内响起了松快的脚步声,知道来者这就要抓住自己,反而不如方才那么恐惧。她握紧了双拳,心中重新浮现当年在昆仑山上的那缕心思若是败了,那就是功夫不如别人,不如就服从命数。
那名少年从墙后出现了,但并没有像骊奴想的那样挥出一拳,而是用相当怪异而的声音说道:“怎么不洗了,天气这样好。”
骊奴因为恐惧而露出僵硬的表,看起来很像是生气。
对方笑着说道:“皇叔说他在青城山上有位公主,我就来看一看,皇姊不必这样万般窘迫。”
骊奴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一下,但立马又纠结起来,脱口而出:“你不是皇家的子弟,你是来杀我的。”
只听到少年嘻嘻一笑,将骊奴的手挽过去,说道:“姊姊疯了。”
他说出“姊姊疯了”四个字的时候,面上洋溢着极其轻松的笑容,这无疑透露着怪异。即便面前这个人真是他的皇姊,皇家子孙的份也不许他轻易说出“姊姊疯了”这样的话来。从那时骊奴就应当极度警觉,可是面前这个陌生人的手一碰上她的,她的疑虑马上就烟消云散,好像那只手里蕴涵着什么迷惑她的力量,她从这刻起就中了毒。
陌生的少年将她拉回龙马观。她一看见那只摆在神上的浴桶,顿时羞愤得满脸通红,她甚至没来得及将里面的污水倒掉!可幸好这少年拉着她走到庭院里便松开了她,她抓紧小跑着登上矮阶,回头看看,那少年也没有跟上来,像是特意给她从容倒水的时间。
她的头都是昏的,方才逃命出去时都不曾这么慌乱,现在却抖抖索索地端起浴桶一头冲进厨后,推开小门将桶中的脏水泼到后。泼掉脏水以后,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明白自己掉进了什么极其愚蠢的陷阱里为何可以令她丧命的危机摆在面前,对方只是将另一种微不足道的危机向她面前推了推,她就无视了那显然更为可怕的威胁呢?
她才刚刚想通这为无知处女的羞耻心给自己惹下的麻烦,想要摔掉浴桶转逃走,那名少年的声音已经在耳畔响了起来:
“公主为什么要怕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