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奴蹙着眉头走近那张食台。靠近食台也就靠近了丹炉,那种怪异而嘈杂的叮咛声逐渐bī)近她的耳朵。经过丹炉的气窗时,她没能忍住,向里面张望了一眼。
她已经见过许多不可思议的景象,习惯于将不合常理的画面都当成寻常事,因为自从经历过狐奴的大灭顶祭之后,她就开始怀疑这世上除了自己的心以外就只剩下心想,所见所听都是自己捏造的东西,所以偶尔会有扭曲的事物出现;而经历过蛇奴的蛊毒斗场之后,又明白即便心想也未必百分之百受自己控制,这种心想极其脆弱,会受到毒气和法术的cāo)纵,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不该听的,也可能是受了蛊惑
综上所述,不合常理的形并不一定真的存在,所以她看到这些怪异的事件时,已经学会不再大惊小怪。
她的视线触碰到这座丹炉内的景象前,心里就已经预备好了看到些出乎意料的东西;甚至正是因为预备着看到些出乎意料的东西,她才会忍耐不住向里面看去。
在这座鎏金丹炉里,燃着十年未灭的大火。这大火里面会有人和马的惊魂在横冲直撞,有惨烈的呼救和痛嘶,有绝望的咒骂和祈祷,这些都在莺奴的预计之内;但她的视线投入这座丹炉的时候,惊奇中看到的是骊奴自己的面庞。
那个幻象只出现了很短的一瞬间,但火焰中浮现的千真万确就是骊奴的面貌。莺奴没有看清那张脸上究竟是什么表,可在发觉那是骊奴本人的时候,马上就分辨出半空中那些细碎的嘤咛都是骊奴的声音更幼嫩的、童稚的声音,可毫无疑问都来自骊奴的喉咙。这座丹炉里不仅有化成炉灰的可怜人的呼唤,也有这名守炉者十年来对着丹炉诉说过的每一句自语。
莺奴擦了擦眼睛,重新盯着丹炉看了片刻,没能再看到那张娴静面庞出现在火里。或许是因为骊奴的声音时刻不停地萦绕在她耳畔,看向炉火的时候,眼睛才会捏造出她的容貌来吧;她再一次想起在狐和蛇那里得来的哲理,猜测这只是自己的心想,同时猜测方才看到的万马骨龙亦是一种心想那一定是有谁为了让她的所见所闻比真相更加精彩,而在她脑袋里种下的一种幻蛊其实一切都不过是心想,其实一切都不过是假象。
她硬着头皮继续向燃着熊熊大火的丹炉里看了一段时间,还是没能捕捉到骊奴的脸,莫名带着悻悻然的心移开视线。
但就在她撤离视线的时候,那张脸再一次浮现在火中极其清晰,极其真实,仿佛骊奴马上要从这扇气窗里把头探出来。莺奴大惊之下扑回炉前细看,却又在同一刻丢失了这幅景象。她不但没能捕捉这一幕,还在惊慌中踢翻了一只铁质瑞兽,这小小的铸件翻滚了两下,在空旷的堂里发出刺耳的刮地声。
莺奴马上手忙脚乱地去寻那被她踢翻了的瑞兽,然而室内的光线实在微弱,她一时找不到这东西的下落。她怕自己笨手笨脚的碰翻更多精细物,也怕噪声会惊动了隔壁安眠中的骊奴,于是小心地停下来,慢慢地坐到那张朱漆食台前,试着先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随后她颇为忌惮地转过头去,看了看食台上摆着的那碟晾到半干的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