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奴回过头,颔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这只马褡,又抽出手来看看自己的掌心,满沾着骊马的鲜血。凝视了片刻,也不知被什么想法支使,她从腰边摸出那块留着刻痕的玉牌,伸出手将甲缝里的血液送进了第三条凹槽内。
她看着这丝鲜血渐渐填满整个凹槽,心中想着,如果师父知道这凹槽里留着的不是骊奴的,而是一匹马的血,会不会责怪自己在这竞赛中没有尽力?
骊奴从那扇小门里回来了。她看见骊奴回来,立刻心虚地将玉牌放回腰带里,抬起头来。骊奴方才是出去清洗双手了,回到室内用干布轻轻地擦了擦手上淋下的水滴,转从灶边端过两只盛着食物的碟子,又从屋外的水缸里取出一盆存的熟饭。
她将这些残羹剩饭全都端到那张食台上,还用手指从碟内拈了一根野菜送到嘴里尝了一尝,这才安心地摆上台面。莺奴看到她吃东西的模样,那种古怪的不合份的想法再一次涌上脑际骊奴不单是因为长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所以才给人这种错觉,而是她的确缺乏一种“活气”,就好像她虽然有嘴,但体里其实没有胃。如果起初觉得她不食烟火还是一种美,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怪异和残缺。
她也暂时说不出这种怪异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但只要看到这一幕,人必然能懂她心中的想法。
骊奴看到莺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她柔和地招了招手,说道:“你想站着吃么?虽是为了吃药才吃这一顿,但用饭总得有用饭的样子呵。”说着,将丹炉前和灶膛前的两把矮凳分别放到食台两侧,这模样像是在邀请莺奴与她同台而食。
莺奴十分迟疑地走近那张朱漆食台,看到骊奴摆在上面的是一碟蒸鱼、一碟水汆的野蕻菜、一盆白饭。蒸鱼是吃了一半的,已经被小心地翻过来,靠在碟底的只有鱼骨,对着食客的一面已经泡得没有了鱼皮。
拿这些冷物招待客人未免太不合礼仪,然而骊奴似乎正是这个意思。莺奴对比着低头瞥了一眼马褡里的食物,不更是叹了一口气里面装着的全是干裂的胡饼。比起这些胡饼,鱼和菜虽冷,但滋味大概确实更好一些,毕竟她和骊奴一时间也吃不到更适口的东西了。
于是莺奴便依着食台坐下来,骊奴探出去,将她怀里的马褡拿过放在一边。她从里面掏出一个胡饼分成两半,将半个递给莺奴,半个放回褡子;又将自己面前的碗筷放到莺奴眼前,顺手替她舀了一勺冷饭。
做完这些事,骊奴都没有做出半句解释,她好像总是疲于讲话。莺奴猜测这半个饼子的量是经骊奴计算后最合适的,多了她就会一睡不醒,少了又不足以睡上够长的时间,保证她能在昏睡中熬完取心的全程;但仅吃半个饼子又一定填不饱她的肚子,因此骊奴取来这些冷菜冷饭,好让她不至于一直饿到醒来。
莺奴抓起筷子夹取蒸鱼吃了几口。鱼大约是昨中午或是晚上做的,冷后腥气很重。虽然算不上美味,但莺奴吃过更难以下咽的食物,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蕻菜滋味也并不好,她只吃了少许就停了。她知道那块饼子只要吃进肚,眨眼工夫她就会沉沉睡去,所以必得先把饭吃饱再动胡饼。
莺奴一边为难地吃着冷饭,一边试探着向半阖双目的骊奴说道:“我说过不问与你有关的事,但我问问这龙马观里的事,你可不答。”
骊奴的眼皮稍稍抬起。她当然知道龙马观里的事就是与她有关的事,但也不如最初那么拒绝透露一切,因此不置可否地看着莺奴,想看她要问出哪些问题。
莺奴问道:“观中从来只有你一人?”
骊奴点点头,但随后马上露出想起谁的表来,然而最终并没修改答案。
“可有香客来?”
骊奴摇摇头。
“有谁与你一道吃过饭么?”